小孩
總是問自己:我是乖小孩嗎?
是啊,我是乖小孩。
可是我現在不象呀!
對啊,現在不象。
以前我是乖小孩嗎?
是啊,以前是的。
那為什么現在不是啦?
不知道啊……
初次見我或者認識我很久的人都會問我:你頭發好黃,染的吧?我會回答:對,染的。他們露出驚訝的表情,而我只是一笑置之。對于這種問題,我已經不想解釋什么了,沒用的。我的頭發黃得就跟染的一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什么原因使我的頭發變這么黃,所以我沒法解釋。
記得第一次有人問我這個問題時,我嚇了一跳,連忙解釋清楚給他聽(也不知清楚沒有)。我對我的頭發難以接受。本來嘛,黑得跟夜空似的亮得跟夜空中的星星似的頭發忽然成金絲猴的毛了,換了誰誰反應都跟我一樣。后來解釋得煩了也就應了他們了。隨你便吧,染就染,好歹咱也是第一個大面積“染發”的小學生。
再后來,這頭黃毛就變成我的驕傲了。
走在街上,那些個小混混齜牙咧嘴地逼近我,一瞅我那一頭黃毛就傻眼了,一個個膽戰心驚地往后退,這些家伙連惹都不敢惹我。于是它又變成了我的間接防御武器。
像許多同學認別人為大哥大姐一樣,我認了一個大少爺為“外公”。認了“外公”后,我放心地買下了我想要的飾物,做了我想做的以前從不敢做的事。我手上戴了指環,中間帶鏈條的那種。我學會了喝酒,整罐整罐地喝,喝完了就面紅耳赤地發酒瘋。我從一個公認的好學生、老師選的年級“尖子”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壞小孩,很壞很壞的。
不過我在大人們面前仍舊是一副乖孩子模樣。當同院老婆婆摸著我的頭發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說“乖孩子,真是個乖孩子”的時候,我會低下頭,筆直地站著,恭恭敬敬地聽著。我戴了指環的手會使勁往袖子里縮。我緊閉著嘴巴,竭力不讓她聞到從我嘴里散發出的一陣陣酒氣。
沒有大人在身邊的時候,我會很飛揚跋扈地走在大街上,很放肆地大聲唱歌,很投入地吹口哨,很專注地看地面,很出神的望藍天。也偶爾擺弄一下指環,不怕被別人看見,不怕嚇到小孩子;偶爾抱著罐酒,靠著墻邊喝邊唱《擱淺》。我不屑于路人異樣的目光,我還會因為我的與眾不同而感覺到很自豪。我就是我,你們睜大眼睛看好了,認準我,記住我。
我變壞了么?我真的變壞了么?
我不知道,我想沒有徹底變壞。
我可以直視路人與朋友的目光,卻永遠無法面對那些孩子的眼神,五歲以下那種孩子。我受不了他們。每次我一看到他們在以那種眼神望著我,我就像暗夜惡魔逃避陽光一樣,逃避那種清得見底的眼神。
我還會懷舊。想起小時候因為提前完成畫畫而被老師訓斥,委屈地哭了一上午,午飯也要其他小朋友哄著吃的情景,我酸得直想掉眼淚。還有三四歲時,我常常獨自一人在沙堆堆城堡,堆完了,乖乖地洗干凈小手,乖乖地回去寫字,再乖乖地寂寞地睡著。那時的我,乖得可愛,乖得可憐。上了小學,我木頭人似的坐著,聽老師講“1+1”,之后每個學期都捧油條雞蛋加鵝蛋回家。我從沒被批評,我從來都是一只溫順乖巧的小羊,一個聽話的小孩。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小羊長大了,不再溫順,不再聽話。小羊總想沖出牢籠去。
回憶起這些,我的心在抽搐。我后悔不該太乖了。
其實我在大人們面前也不是沒有變化。我本來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快樂地過每一天的小孩,從來不會因為天氣變冷變熱變陰變晴而變得不高興,任何理由都不會讓我失掉那天真的笑容。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我變得憂郁起來,笑容一天比一天減少,話語也逐漸消失。我的脾氣變得暴躁了,動不動就和大人們吵嘴,和朋友們吵嘴。吵到后來我也沒興趣再吵了,于是我就不再說話。
我學會了用文字表現我的內心世界。盡管班主任對我說過老是用文章寫出自己的真情實感未免也太那個了,老揭自己的傷疤,向別人顯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你認為這樣會很好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覺得這沒什么不好的,真的。為什么不能說呢?憋在心里會比寫出來好受么?不會。所以我還是繼續寫,一意孤行地寫。
我在網上和同學聊天時,那同學請教我作文。于是我打了一段我寫的同題作文上去給她看。我說我的文字可能不適合你,這個僅作參考。她看完了就說是啊,不適合我,你的文字太深沉、太憂郁了,不過寫得確實不錯。我沉默了。我并沒有說我的文字表現出的是憂傷,而她自己倒看出來了。或許文字就有這么一種力量吧。
我有小狗的時候,我會抱著小狗哭。我沒有小狗了,抱著它的照片哭。榮耀的背后刻著一道孤獨,我永遠是寂寞的。
我不是乖小孩,我也不是壞小孩。我還有一絲良心,因為我還會懺悔。
佳作點評:“我手寫我心”,小作者把這篇文章寫成功的原因就在于此,記敘自己親身經歷的的事情,敢于寫出不為人知的另一個自己,借此抒發自己內心最真摯的情感:渴望愛,渴望關懷,渴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