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關推薦
包餃子的奶奶
奶奶是紹興人。雖和魯迅是老鄉,卻是大字不識幾個,連名字寫起來也費力地夠嗆。奶奶的身形也是典型的南方人體形,矮而圓,顯得很“嬌小”。
從出生到進小學前,是在奶奶家度過的童年。以至于跟奶奶學講了一口紹興話,到現在還不時能冒出幾個詞兒,不過正宗紹興話已半句也不會了。但叫奶奶為“娘娘”的習慣(紹興人的叫法),倒從未改過。
奶奶包的一手好餛飩,經她手的餛飩個個都仿佛藝術品般精致玲瓏。從我記事以來,隔三岔五總會有奶奶的餛飩做主食。到底是甚滋味,現在也記不清了,但印象最深的卻不是奶奶的美味餛飩,而是她的餃子。
記得那天,我是忽然吵著要吃餛飩的,所以奶奶只得臨時出去買餛飩皮與餡料。我伸長脖子趴在窗口等了很久,卻等來了圓圓厚厚的餃子皮。我奇怪的問奶奶,怎么不買方方薄薄的皮,改買圓圓厚厚的皮了?奶奶抱歉地說是去晚了,餛飩皮賣完了只剩餃子皮了。接著又賣力地向我講述餃子和餛飩是差不多的。
其實,餃子與餛飩作為南北方的代表面食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但那時的我尚小,也就懵懂得點點頭表示贊同。那天像往常一樣,我頭倚著高高的桌面等著欣賞奶奶高超的包“餃子”技術。但奶奶卻一反常態的趕我出去玩,我感到奇怪,就是賴著不肯走。奶奶沒辦法,只得開始包。
她拿起一張皮,習慣性的想蘸水濕皮邊,手伸出卻忽然定住了,硬生生打了個彎直接去舀餡,似乎不知道量該多少似的,舀進舀出了好多趟,最后總算差不多了。于是,奶奶兩拇指從下往上翻皮一捏,力道過大,餡"噗"的被擠出了大半。我驚訝地抬起頭,望向奶奶。奶奶尷尬極了,臉也有些紅,歉疚地說她其實并不會包餃子,一開始也以為餛飩餃子包起來差不多,沒想到手感完全不同。那時的我,不懂得那么多,只依舊睜著大大的眼睛期待地望向奶奶。奶奶自然也就只有硬著頭皮繼續了。
包餛飩時的手有多靈巧,現在就顯得有多笨拙。奶奶吸取了剛剛的教訓,不再從餡周圍的一圈皮進行壓實,而是直接從上方慢慢捏緊,手從餃子皮的一邊慢慢挪捏到另一邊。但餃子皮仿佛也和奶奶作對般總是松開,最后奶奶不得不用包餛飩的辦法,在皮的邊緣抹上一層水,才總算讓餃子閉了口。
時間過得飛快,但奶奶包餃子的進度卻以龜速進行著。好不容易包滿了十個,我急急地催奶奶去下,奶奶只得慌忙端起盤子進了廚房。出來時,手里是一碗餃子,按吃餛飩的方式用了濃湯,蛋皮和紫菜。最終,我是沒餓著,奶奶卻為此忙地無心吃飯。當時形象欠佳的餃子是什么樣的滋味,現在也確記不起了,但奶奶包餃子時笨拙的手勢以及略帶歉意的眼神卻始終歷歷在目,未曾忘記過。
后來,北方的外婆來這邊探望我時,給我包了正宗的北方水餃,個個飽滿挺立,皮還是現搟的哩,味道也確實不錯。但總掛念記起的卻還是奶奶的餛飩式餃子。
現在的我,早已搬出了奶奶家,和父母同住。忙碌的父母總是晚歸,我只得時常煮些速凍水餃來做晚餐。每當捧起碗,從清湯寡水中撈著被機器壓得一模一樣的水餃時,我就特別想念奶奶那式樣奇特的“南方餃子”。
其實,在每個人的回憶中,都會有許多關于食物的片段。或許是孤獨寒夜的一碗熱陽春面,慰藉了一顆寂寞的心靈;或許是難耐酷暑時的一碗冰酸梅湯,清涼了一片浮躁的心田;也或許是第一次親手下廚做的番茄炒蛋,意味著努力后成功的喜悅。它們可能價錢便宜,味道也很普通,但對于當事人在特定的時間里,意義就非凡了。
而奶奶的餃子對于我而言,就是如此特別而無可取代的。縱然它們不怎么漂亮,也不怎么美味正宗,但卻代表了,我那雖然不會包餃子,卻始終不忍讓我失望的奶奶;我那始終疼愛我的奶奶。
寫完這篇文章,我想要去看看我那許久未見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