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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相思知不知
往事是塵封在回憶里的失真相簿,而外婆是我那唯一鮮明的色彩。
“小妹,還不起來,我都準備開店了!”睡夢中,我聽到了那句再熟悉不過的話語。恍惚間,我看見了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外婆背對著我,在大理石桌上揉搓著面團,灶上的蒸爐“呼呼”地向外吐著白煙。窗外的縷縷陽光從那層薄薄的窗紙透入,為外婆頭上數不盡的銀絲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
“外婆。”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說,想告訴她我這些日子在外面看到的風景,我的喜憂,關于我的一切以及我對她那深如海的思念。可我卻又像被灌了數千斤濕漉漉的泥沙那般難以開口,只剩下眼淚在無聲地訴說。我始終覺得我沒有達到外婆在世時對我的期望,沒有成為她口中“更好的人”。
“呀,怎么又哭啦?考試又沒考好嗎?”外婆停下揉搓面團的手,緩緩向我走來。我無言,只是點頭。
我是跟在外婆身邊長大的孩子,幼時外婆經營著一家糕點店,每天我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看著她做糕點,趁她不注意順走幾個,她從不責罵我,只是笑著說我是她的“饞貓”。
外婆在床頭輕輕坐下,用那雙布滿老繭的手輕撫著我的后背:“沒考好有什么的,我早就和你說過,你健康快樂我就很滿足了,不管你考多少分我都會愛你的。”記得小時候在學校被老師責罵,外婆也是這么安慰著我。
“小妹要堅強一點啊,老是哭怎么行。還記得你給接走那次,你哭得可比現在還慘呢。”外婆津津有味地道起往事,我卻不再厭煩,只希望她一直這么講下去。
被接回去的那一年,是因為外婆的糕點生意越做越火熱,實在無法騰空照料我。那天她嘴硬著說她不會想我的,我回去可不要哭著要找她。可她明明也紅了一圈眼眶。
外婆陪著我長大,我記憶中的每一幀美好都有她的身影。她不只一次向我講述外面的風景,不止一次向上天祈愿我往后的日子無災無難,卻又提前離去,無法得知我是否開花,是否經歷了風吹雨打,是否適合外面的風景。
“小妹要好好照顧自己,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要勇敢面對,好嗎?”外婆握緊了我的手,這是她生平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記憶仿佛重合了啊,我被接走的那年她也是這么握著我的手,任由他人催促,她也沒有一絲松手的意思,那布滿裂痕的雙手傳來的溫度,我至今仍記著。我們兩家相距著幾十公里,對那時的我們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
過往的每幀每秒都愈來愈清晰了,可外婆的身影卻變得朦朧。
都說往事如煙,一吹便會散得無蹤影,可為何過往的重影總在我的眼前反復?
窗外,方才還耀眼的太陽不知何時沉淪了。取而代之的月亮在慢慢的升起,慢慢地,慢慢地把地面罩上了一層銀沙,傾瀉下來的那片清渾亮晃晃的,像是和外婆融為了一體。
“能不能不走?”我哽咽著,拼命攥緊她的手。
“我可從來沒有走哦。”外婆指了指我的心口處,“我一直都在這和小妹一起,等著小妹長大。”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一直到外婆離去,我才明白思念原來真的可以入骨。我也明白,外婆與我的距離不會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