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飯香散文
在現在的城市里,不論一桌宴席有多么豪奢,最后上一盤各色的窩窩頭是免不了的。每次看到有窩窩頭端上來,心中總有一股溫暖和酸澀的滋味從內心涌出。我的遙遠的窩窩頭喲,你竟然走上了都市的盛宴,成了一種特殊的珍品,當年的我們怎么會想象得到呢?
1978年,我離開村子到鎮上讀初中。由于離家有十多里路,一次要帶一個星期的干糧,每到周末,母親就忙開了。父親和母親先去村頭的石磨屋磨糧食。母親從幾個很小的布袋子里拿出幾把黃豆、高粱放到磨眼里去,大約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十多斤地瓜干、黃豆、高粱三合面就磨完了。而后母親將面做成整整兩大鍋窩窩頭,它們就像軍事沙盤上的一座座小山似的。
到了傍晚,母親就把蒸好了的窩窩頭晾在廚房的一個箔子上。這種三合面的窩窩頭香脆、酥甜,在一般人家是少有的,父母平時在家里吃的是清一色的地瓜干,那種窩窩頭往往因地瓜干的變質而充滿了酸澀的霉味,難咬、粘牙,像皮球一樣富有彈性。每當母親用自家做的那種很大很大的網兜給我裝滿三合面窩窩頭,讓我背上去學校的時候,我就暗自立志:將來一定讓全家都不再吃純地瓜干的窩窩頭,吃這種三合面的和吃白面饅頭!
在學校里,同學們一般每頓飯吃三個窩窩頭,個別同學吃四個。每天飯前一小時,就用一個小網兜裝了放到學校食堂的大蒸籠里。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地瓜干窩窩頭,像我這種三合面的,幾乎沒有。一樣的窩窩頭,卻不會混淆,有的大些,有的`小些,有的是圓的,有的是扁的。下課鈴聲響過,同學們一窩蜂去食堂的蒸籠里拿走各自的窩窩頭,霎時飯香溢滿了整個校園里。一般窩窩頭到了星期四就開始長那種細小的白毛毛了,我們就用水先洗一洗再去蒸,沒有同學會大方地扔掉,因為,這總比家里人吃的要好一些。
老師常常在吃飯的時候來到我們中間對我們說:考上大學就能吃白饅頭。有的教室里,甚至有同學在墻上畫著一個窩窩頭和一個白饅頭,中間畫一個箭頭,極形象地顯示出心中的渴望。
我吃母親特做的那種窩窩頭一直到1982年,我考上大學,離開了魯西南那片貧窮的土地,離開了給我窩窩頭吃以壯我筋骨的父母,開始了吃白饅頭的歷程。
現在家鄉的人們也不再吃窩窩頭了,但它卻沒有絕跡,而且居然理直氣壯地沖殺到了城市的盛宴上,成為城里人的佳品,這恐怕是我的父母們所沒有想象到的。窩窩頭尾隨著吃它長大的人沖進了都市里,我想,這是一種必然,因為它早已經不再是充饑的干糧,而是一種記憶,一種溫暖,一種文化了。
吃著窩窩頭讀中學的經歷,在我年少的心中,以為是一種人生苦難,今天卻是我一生受用不盡的人生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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