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野趣,七分陽光散文
“黃萼裳裳綠葉稠,千村欣卜榨新油。 愛他生計資民用,不是閑花野草流。”(清?乾隆《菜花》)此詩贊美的正是時下里最為繁多的節令花——油菜花。在鄉下,出門眺望,上面是蔚藍的天幕,遠處是黛青的遠山,遠山與立足點之間,往往便是那一壟壟金光燦爛的鵝黃,儼然偌大田野上盛開的三分野趣七分陽光。
在我們長江中下游地區,油菜是家家戶戶必種的油料作物,也是最主要的蜜源作物。記得上個周末回家看望老母時,地壟田壟中的油菜花才星星點點地開了一些,而這個禮拜回去一看,原本不太高的油菜,一夜間竄高了許多,且枝枝捧出了嫩黃的花瓣,漫山遍野的,一片金黃,好象弄翻了的黃顏料,刺得人眼睛都有些痛了。置身田壟中間,環顧四周,聆聽八方,隱約中傳來了牧童清越的笛音,牛犢低沉的鳴哞,以及溪水靈動的潺湲……儼然田園詩中流響的旋律,引領我走進了古樸的鄉野。
一切都是那么清新自然,黝黑的泥土泛出土地深沉的氣息,濃烈而持久。尚不能沒牛蹄的淺淺嫩草,探出了尖尖的腦袋,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我在上壟田油菜與下壟田油菜逼窄了的田埂上踱步欣賞,軟綿綿的感覺從腳板彌漫到心里,彌漫在整個田野。大片大片的金黃在眼前鋪開,一直鋪到我的心底,燦爛且濕潤。我又一次聞到了它們清新的芳香在空氣里蕩漾,襲人卻不醉人。近下身來細細瞅瞅,單朵的油菜花是細碎的,仿佛樹葉間篩落的陽光,斑斑點點,又像是夜風下的村姑從籬笆中彈出的零星笑聲,迷人而不擾人。一朵朵金黃的小碎花從深厚的泥土中吮吸營養,蓬松的樣子惹人愛憐,但當它們凝聚成圓圓的一團,開遍整整一壟田,進而綿延成一片,便構成了這春天的大地上巨幅的圖畫。這時,愛憐的感覺便是濃濃的愛慕和欣喜了。讓坐在田埂上的軀體躺下來,這些花朵雖隔開了我對外面世界認知,但芬芳的清香流進了我的體內,循環在殷紅的血液里。
油菜花有著栽種它們的農民們一樣的淳樸與簡約。它們雖沒有玫瑰牡丹那般層層疊疊的花瓣、多變的姿態以及人為賦予的雍容華貴,但它們自始至終保持著充滿朝氣的黃色,仿佛陽光沉淀了下來,落在了那薄薄的四片對稱的.花瓣上。花是不飛的蝶,蝶是會飛的花,只有那些玲瓏的蜂蝶離開了那一望無際的黃色花海,我們才可以真切地體味到楊萬里的名句“飛入菜花無處尋”。油菜花的花香更是別具一格,湊近一朵,淡淡的香味從花蕊中源源不斷地流溢出來,縈繞在鼻尖,讓人情不自禁地把鼻子往前一湊再湊,直至染成黃鼻頭為止。貪婪地進行深呼吸,迎合嗅覺的香味暖暖地彌留鼻翼間,甚至滲透齒畔,讓你的喉嚨也覺得甜津津的。此時的我,便是一只“人蜂”了,早讓這香味給迷倒熏倒了。
起身離開田壟,望著田野間此起彼伏的油菜花,我的心像那地勢不平的坡田坡地一般,在隨著油菜花起伏著,蕩漾著。它們開得那樣奔放,那樣火熱,那樣賣力,平凡而不失自己的精彩。處身在水泥筒子樓里,閉上眼睛,便不時地有一陣清風漾來,熱烈的油菜花便熱情地朝我點點頭,像和煦的三月發出的銀鈴般的淺笑。有時它們會隔著家鄉裊娜的炊煙,邁過被我不加珍惜的的童年少年,擠進我寄居在縣城的夢鄉,給我一個眼波。那眼神,猶如三月暖陽下溫潤的春水,又如母親慈愛的目光,讓我的心頭一顫再顫。而一月后結出的黝黑的菜籽,則是它們“愛他生計資民用”的最終的全身的奉獻……
呵,盛開在家鄉的那片燦爛的油菜花,是一片鵝黃的陽光,照耀著我走過了童年少年,走進了中年,還將伴隨我走進風燭的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