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心儀的情人散文
小棲紹興的二十多個日子里,我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倉橋直街,至少不下四五次吧?盡管出沒頻繁,可我還是感覺不夠盡興,直到那個火樹銀花不夜城的晚上告別紹興乘機返程時,心中依然纏綿著長長的牽掛。牽掛什么呢?我細細問過自己,原來是想一個人靜靜地、隨心所欲地邂逅老街。這不是心儀的情人又能是什么呢?即使我是一廂情愿,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上蒼恩賜于我的這份精神饋贈,在乎我平靜的心湖中蕩起的層層漣漪。
倉橋老街,是我今年八月再次飛紹新結(jié)識的“老朋友”。行色匆匆中與老街檫肩而過時駐足倉橋,順著朋友手指的方向極目遠眺,一條緞帶似的河流從南向北安詳?shù)亓魈手,仿佛一位睡美人酣游于甜甜的夢鄉(xiāng)。兩岸白墻黛瓦、錯落有致的古老民居駕著河的羽翼灑脫自如地在水岸漂逸,小橋、流水、人家,寫意水鄉(xiāng)濃墨重彩的立體長卷,隨即在視線里亮出一道迷人的風景。回過身來,腳下飽經(jīng)滄桑的倉橋把另一條老街連為一體,涌動的人流宛若歡躍在深巷里的彩河,我禁不住默默地與老街相約:“等我,相逢指日可待!”
第一次走近倉橋直街,是個雨霧迷蒙的上午。紛紛揚揚的小水粒灑在斑斑駁駁的青石板街面上,明亮得似乎在發(fā)光。纖細的高跟踩上去點擊出“嘀嘀噠噠”的聲音,思緒便徜徉在戴望舒婉約凄美的雨巷。老街是寂寥的也是幽長的,遺憾的是沒有了那個身著旗袍、撐著油紙傘丁香一樣的姑娘。取而代之的是高懸在房檐下一排排大紅的燈籠和茶館酒樓以及分門別類的黃色商號旗幡。老街之所以稱為老街,是她仍保留著原汁原味的風韻格調(diào),斑痕累累的石板路兩旁,全部是上宅下店、前店后宅的傳統(tǒng)民俗建筑,尤其是讓人看不煩、賞不厭的黛瓦白墻,你自然會聯(lián)想到魯迅筆下的故鄉(xiāng),聯(lián)想到老街里一簇簇、一串串的故事。三步一停兩步一駐地徜徉在老街,似乎能聽到歷史久遠的回聲,又像置身于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街巷里。迎面一個黃包車夫駕車飛奔而來,難道這就是被玻璃碎片扎傷腳幸遇魯迅和兄長,為他敷藥包扎后的黃包車夫嗎?我的目光鎖定在黃包車,直到他消失在老街的盡頭。沿著老街繼續(xù)前行,“震元堂”三個端莊而醒目的大字躍入眼簾,童年時代的魯迅,就是在這里為重病的父親買藥而遲到,被壽鏡吾先生嚴厲訓斥后在書桌上刻下那個亭亭玉立的“早“字的吧?震元堂的藥是否減輕了父親的病痛不得而知,但從此魯迅時時早、事事早的為人準則從來沒有馬虎過,進而成就了他輝煌炫目的一生。感謝震元堂,也許沒有震元堂就不會有代表民族之魂的魯迅,中華民族的文化蒼穹將少了一顆璀璨的巨星。我步上臺階跨入店堂,哇I這哪里是藥店?以“不二價”為主題鋪展開來的一副副條幅柱聯(lián),昭示的是靈魂的.操守與做人的底線,震元堂不只是拯救肉體的回春園,更是陶冶精神的陽光極地。我索性掏出相機正要按下快門,直沖藥店的服裝小店里傳來馨兒亢奮的喊聲:“媽,藥店有什么好看的?這老街可是淘物的最佳選擇,我們一直往前走,看看您有什么喜歡的!”
“我什么都不需要,走走看看就好!”我淡定地答道。
“那就陪我選個包吧!”
于是,追趕著馨兒匆忙的腳步,這家包店出來,那家包店進去,包沒買到,雨漸漸大了起來,只得駕車返回去了。
“媽,老街不錯吧?大到服裝小到手飾,東西可全了,價錢又不貴!”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淘自己心愛的什物呀?我是在尋找一種情調(diào)、一種韻味、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
一邊調(diào)侃,一邊跳上車,車窗外一個大大的“當”磁石般吸引了我的眼球,這不是少年魯迅常來常往的地方嗎?為了父親的病,他從當鋪到藥鋪,從藥鋪到當鋪,童年的黃金歲月,很占比重的一部分就消耗在這兩鋪一線之間。當鋪森嚴壁壘,冷酷如冰。二米高的柜臺對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意味著什么?當他把典押的物品雙手高高地舉上去,窗里的先生左看右看,百般挑剔后信手扔出來,再惡聲惡氣地吼一聲:“不要!”任憑魯迅怎樣苦苦哀求,當主若無其事地理都不理。
“媽,看您一臉深沉的樣子,是不是覺得這當鋪在今天沒什么生意了?人家生意火著呢!”
我沒去回馨兒的問話,在這樣的倉橋老街,她永遠不會讀懂我的。
有了第一次的倉橋之約,也就有了后來的N次邂逅。只是每次光顧都是馨兒隨同,不是買小包首飾,就是買新潮時裝,這店出來那店進去,把你的思維攪得一塌糊涂。不過,穿梭在深悠的老街,有時,也能收獲出乎意料的驚喜。那個夕陽斜照的傍晚,馨兒的高跟感覺快要掉了,望望前街后巷,就是看不到鞋店。這時,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伯正坐在宅門前聚精會神地閱讀《紹興晚報》,我遞給馨兒一個眼神,她立刻會意了:“老伯,這附近有修鞋的小店嗎?”
老伯摘下老花鏡立起身,笑瞇瞇地說:“有,但你們找不到,我送你們?nèi)グ!”地道的紹興話聽起來有些別扭,可神情與舉動早已詮釋了話的原意。
“別!別!您告訴我們路,我們自己去吧!”我和馨兒爭著說。
“沒關系,跟我走吧!”
我們謝過老伯走了足足有500米的路才到得修鞋店,我和馨兒都感激得不知說什么好了,可老伯顯得格外的平靜,吩咐我們幾句轉(zhuǎn)身走了。看樣子,老伯為陌生人帶路是常事了。原來,倉橋直街的故事就像這日夜流淌的環(huán)城河,沒有尾聲,生生不息。
訂好返程的機票后,我竟然突發(fā)奇想,為自己設計了最后一次邂逅老街的規(guī)劃:著一件老街的旗袍,閑適自如地漫步在老街的深巷,任思緒在時空隧道里翱翔。然后買一把油紙傘,步上倉橋,撐傘依橋而立,請位熱心的紹興人為我留下最愜意的一幕。當我把自己的心事傾訴于馨兒,意在暗示她我要一個人去老街時,馨兒忍不住笑道:“您也太幼稚了,獨自轉(zhuǎn)街還來張旗袍、油紙傘、石橋照,知道嗎?油紙傘杭州才能買到呢!”
我也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太俗氣、太古板、太癡情。留照的幻想就此打消,獨自光顧老街的想法卻絲毫未變,并成為我下次飛紹的一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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