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與愛的悲劇經(jīng)典散文
在上海,我知道同情而又能夠幫助我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孫伏園先生,另一個是林語堂先生。但當(dāng)時林先生在北平,因此只好和孫伏園先生商量出路的問題,他極力成我進××大學(xué),并且允諾替我去辦特別交涉,可減收學(xué)費,至于膳費由他負(fù)完全責(zé)任。
對于求學(xué),我是最高興的,然而要別人負(fù)擔(dān)費用,實在太過意不去,我素來主張自食其力,不要依賴家庭和朋友。我想暫時去充當(dāng)一個工人,等到將來稍存余積時,再繼續(xù)求學(xué),我再三請求伏園先生介紹我進工廠,他說:“工廠方面,我沒路線的,怎么辦呢?小姐!
“那么,我就隨便找個地方去當(dāng)丫頭吧,反正倒馬桶,洗地板一類工作,我相信是可以勝任的。”
“那么,就在這里當(dāng)丫頭好了,晚上還可替《當(dāng)代》寫點文章,哈哈,好一個摩登的丫頭!”
他以為我是說來玩的,大笑了一陣之后,又去改他的稿件去了,那時他正主編《當(dāng)代》月刊。
為了做工的問題不能解決,我又陷在苦悶中了,幸而錢先生來,他介紹我去考藝術(shù)大學(xué),他說:“這學(xué)校的教務(wù)主任訓(xùn)育主任,還有好幾位教授,也都是文化界有名的革命者,你是女兵,進去可以免收學(xué)費;至于膳費和書籍零用等費,可以靠賣文章來補助它!
就這樣,我大膽地考上了中國文學(xué)系二年級。還記得清楚,那次考試的國文題是《藝術(shù)與社會之關(guān)系》。和我同時進去的,還有位中學(xué)時代的朋友王克勤女士,也就是現(xiàn)在的電影明星兼戲劇工作者王瑩。
我住的那間宿舍,是一間可以容納八個人的房子,可是因為距開學(xué)期還遠(yuǎn)的原故.只有我獨自一個人在那兒享受著寂寞的清福。
住在那里清潔明朗,整天有溫暖的陽光曬進房子里來.我感到一切都滿足了。我有時回想到家庭監(jiān)獄的生活,全身都會顫抖。我好像此刻是在做夢似的,也許過不了多久,又要給母親的威力壓迫我回家。
我開始和窮困奮斗了,兩天來都是用四個小的燒餅束代替著三餐之食。每天日夜能夠看我喜歡看的書,真是再沒有比這還快活的'了。
第二天晚上,正當(dāng)我躺在床上看一本革命理論的時候,突然校長太太引進來一個穿皮衣的小姐,她的臉是那么的慘白:在電燈光的照耀下真像個蠟人一般,帶著一副黑邊的眼鏡,整個面的輪廓和身段,都長得非常勻整而美麗,如果嘴唇再薄一點,眼睛不近視的話,簡直是個標(biāo)準(zhǔn)美人。
“搬來了很久嗎?是她含著微笑問我。
“不,前天剛搬來的,府上是上海嗎?”
“湖南!
簡單的寒暄敘述過后,她整理行裝,我仍然看我的書。從她的服裝上看來,是個相當(dāng)富麗的摩登小姐,但誰想到她居然和我一樣是個同命運搏斗的逃亡者,而且一見如故,竟成了最知已的朋友呢?
這真是出乎我意料外的事,我們剛剛相處一天,她竟愿將她的奮斗歷史和家庭狀況通通告訴我:“我的父親和哥哥,都是杭州做官的,家里很闊,我從小就過著嬌養(yǎng)奢侈的小姐生活,但我的思想是前進的,進了中學(xué)以后,就開始參加左翼的革命團體。一九二六年我擔(dān)任杭州婦女協(xié)會的總干事。后來政局變化,這才悄悄地逃了出來。我從小就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注定了命運。未婚夫也是個官僚的大少爺,整天只知道游蕩,不務(wù)正業(yè),我決意和他解除婚約。
“這次逃亡出來,我永遠(yuǎn)不想回到杭州去,如果革命沒有成功,我的婚姻沒有得到最后勝利的話!
為了這幾句話和我離家時所說的完全一樣,我竟高興得連忙抱住了她。
“曼曼,怎么你的遭遇,也像我一樣呢?”
兩顆受了無限創(chuàng)傷的心結(jié)合了,從此我們便成了深交的密友。
過了整整一星期的快樂生活,宿舍里突然搬來了三位操著四川口音的太太,她們都穿著令人一見就搖頭的怪服裝,那些大紅的旗袍,滾著淺綠色的邊,真是俗不可耐的難看。她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擦著厚厚胭脂水粉,高跟鞋至少也有兩寸。走進來就像一個主人命他的奴仆一般,要我們立刻搬到亭子間去,把這間大房子讓給她們。我和曼曼都覺得這是太豈有此理的要求,決不允許。但校長太太也來替她們說起話來了;同時,我知道和她們在一起,一定沒有好日子過的,就立刻搬到那間又矮又狹,光線很暗的亭子間去?墒情_課后,五個人都在學(xué)校廚房包伙食,吃起飯來仍然在一桌,就糟了!我們常常會發(fā)生吵鬧的事,原因是她們并不上課,每天只到學(xué)校去打一個轉(zhuǎn),有時簡直不去,只是穿著花花綠綠的奇裝艷服去看電影,吃西餐,若遇著雨天,她們就開了留聲機,三個人在屋子里練習(xí)狐步舞。廚房開了飯來,不等我們下課回來,就把菜吃個精光,等到我們來吃飯時,只剩一點殘湯冷飯,氣得曼曼大罵她們是沒有良心的強盜。
“穿到連衣服都做不起,就不要進大學(xué)。干脆去做叫化子還來得漂亮。你看她一身真臟死了,再不要她和我們在一道吃飯吧!
有天我在曬樓眺望,聽到那個高個子的妖精的聲音,就氣得我發(fā)抖,她明明在指著我罵,但曼曼勸我不要理她,只當(dāng)她是一個從沒受過教育的人看待,同時我們把伙食分開,于是小小的亭子間又做了我們的食堂了。
曼曼告訴我,明天這亭子間又要增加一個同學(xué),這位小姐叫真真,是曼曼的朋友,也是她的情敵。
“怎么,既是情敵,為什么要住在一起呢?”
“因為催要她和我住在一起,以便他來就可以愛到兩個愛人!
曼說著又苦笑了一聲,催是男主角,也是作弄她命運的劊子手。
“你能忍受這種生活嗎?”
“當(dāng)然很痛苦,但我愛催,有什么辦法呢?只好忍受一切……”“將來呢?”
“將來?不是我失敗,便是她犧牲,反正不能兩全,隨命運之神去主宰我的生命吧!
第二天,她告訴我的那個姑娘果然來了。高高的個子,身體很結(jié)實,皮膚黑黑地有點像體育家,她說著和曼曼一樣的杭州話,眼睛很靈活,但并不很大,走路,說話,都比曼曼來得快,好像很能干的樣子。她雖然沒有曼曼的天真美麗,但還活潑可愛,她入的音樂系,每天早晨,都去練習(xí)鋼琴,曼曼告訴我她最高興看什么政治經(jīng)濟一類的書,也喜歡參加任何文化活動,她是成賢妻良母主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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