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歸鴻散文
前些天閑翻鐘叔河《念樓小抄》,看到其中所錄陸放翁《老學庵筆記》里記載的一則黃庭堅本事,說詩人雖被發配至西南夷荒之地的宜州,境況很是窘迫,但還是能調適自我,尋求著個體的樂趣,在一個暑氣高壓的雨天里,把雙腳伸出欄桿淋著雨,對正巧造訪的范寥高呼道,這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時刻啦。沒有幾天詩人就去世了。我把它寫了篇文字,《快意的一瞬》,也算是對詩人心境的體察,歲月遼闊,恐難盡意,但亦應是個人傾心的一時之嘆。
這篇文字中,對宋時的宜州,和現今的宜州所轄,到底有多大差別,沒有深究,文字在閑閑書話貼出,有網名為小五哥的留言,建議我去看一篇文章,并留下了網址,于是看到了龍子仲的博客,文章的題目是《關于<宜州家乘>的幾個問題》,實在讓人大快朵頤,覺得人家那學問做得,真是漂亮。《宜州家乘》是黃庭堅臨終前的日記,雖是個人日常生活起居的記錄,但它包含的信息量卻是十分豐富的,經濟、軍事、城建、物產、氣候等,無所不包,當然詩人個體的信息也是蘊含其中,龍子仲的話題則是在探討日記的缺失部分問題,詩人的病、弈棋、詩人之死等,別出心裁,每有驚人之論,讓人拍案驚奇。
于是百度相關的龍子仲的資料,則更是讓人吃驚,百度里他的簡介是這樣一段文字,“龍子仲(1963—2011.2.10),男,出生于廣西,祖籍湖南。仲,生于桂,祖籍楚,業成于桂學府,論文既出,時人驚之,疑為神人。其師遂留學府,眾人論之,因西語欠佳,師者曰:其國語才華蓋世,非凡人。議定。后隨社長創師大社,屢立功業,自謂以境界出版,非思想高深者不可為也。境界成就人生,自此每有圖書出,遂為精品,世人嘆也。歲于辛卯,仲以病疫,宗族友人,皆痛心疾首,悲傷難忍,成出版界之巨損。”他的簡短的一生大致上是很明了了。
原來好些年以來,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好些書籍,都是出自他的策劃,這實在是讓人感到吃驚的。我的書架上,有很多的書籍,都是廣西師大社出版的。一度時間,全國各大小書店,除了中華書局、三聯書店等大牌出版社有專柜外,地方出版社也許最有名的專柜,山東畫報出版社以外,就非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莫屬了,它的影響力已經超出了一般的時間概念。這是成就方面的影響,他的經歷,也很是有著傳奇的色彩,再把簡介里的.一件事發揮一下,說他畢業那年,畢業論文寫得很是優秀,被出版社黨玉敏社長發現,想讓他留校,但他英語不及格,還有幾科也是成績平平,遭到反對,后來著名學者陳震寰、劉泰隆等教授力排眾議,才讓他留校了,據說此事曾引發廣西師大關于教育問題的熱烈討論,其實再回想一下當年的陳丹青辭職事件,恐怕這個問題直到現在在全國范圍內也沒有得到很好地解決,留下的,僅僅是一些個人的傳奇。
龍子仲的個人魅力也是不同一般,出版社的好些同事在紀念文章中說,能與他有工作上的交流都是一種享受,能見上他一面都會感到榮幸。他的出版理念是,“一本書出版后,得了什么什么獎,是一種評價;而真正開啟并引領了一種思潮,才是最高的評價。一個出版人,要想品味到出版的最高境界,必須有后一種經歷。”他主持編輯出版的很多種書籍都有獲獎情況,《思考中醫》出版以后,開啟了中醫文化的熱潮,在全國引起熱議。
他的生命實在是太過于短暫了,才活了四十八歲,他的博客的最后一篇文字,寫就于二〇一一年一月二十九日,而他在二月十日去世了。看著他的博客,就不由得讓人想起黃庭堅的《宜州家乘》,由乙酉正月庚午至八月二十九癸巳,二百三十天左右,一個月之后,詩人也去世了,一路走過的身影,漸行漸遠,隱沒于歷史的長河之中,悲秋傷春,都讓人能產生無限寥落之感,無限惋惜之嘆,嵇康之所謂目送歸鴻,此時許是最能表達吾儕一己之情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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