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嫁妝散文
昨天我去大超市特意選購了一套床上用品,送給大姐。大姐70歲了,長我20歲,她出嫁時我尚未出生,大外甥比我大一歲。被套、床單與枕套均為粉紅色,印有花鳥圖案,兼具古典的祥和與時代的雅致。被芯為子母被,含鴨鵝羽絨成分,一薄一厚,可合可拆,年長者春秋冬夏四季皆可使用。送這樣一套檔次較高的被褥給大姐,包含了一層特別的意思――補送嫁妝,這套嫁妝遲到了整整53年!
我與大姐同父異母,她腳下還有我的小姐與一個哥哥。我還有同母異父的一個姐姐與哥哥,同父同母有個姐姐。怎么樣?我家里人員復雜不?我親生母親是1955年二婚到我家的。其實我頭上還有兩個哥哥的。那是1960年前后鬧饑荒的年月,我母親已是餓得全身浮腫了,我父親說,如果救孩子,母親很快就會餓死,大人小孩都救不了。所以先后生了兩個男孩都沒能留下。
我現在可以體會,當年父母因缺衣少食而舍棄活生生的親骨肉的那種痛,那種對孩子的愧疚,那種為人父為人母的無奈,那種仰望蒼天而長嘆無助的悲!
母親在我八歲時就因冠心病去世了。我想,剛過五十歲的母親最放心不下的,該是我這個不知事的滿崽了。她在走之前那些天,多次把我叫到床前語重心長地叮囑道:“秋古(我的.乳名),你要聽講些啊!”“聽講”就是聽話、懂事之意。看著母親蠟黃憔悴、痛苦不堪的臉,每次我都沉痛而心疼地應一聲“嗯”,卻不懂得說出半句安慰母親的言語,好讓她減輕點折磨,走得安心些。這成了我一生的一大不孝和遺憾。
大姐夫已于前年病逝了,大姐跟小外甥一家住在一起,大外甥全家常年在廣東打工。去年底大姐在浴室摔了一跤,膝蓋骨折,手術后回家躺了三個月。正月里拜年我去看她,端一張凳子坐在床前,跟她慢慢拉家常。由于母親走得早,加上當時我尚不知事,我很想了解有關父母以前的一些事。大姐在我母親來到這個家時已滿七歲,如今父親也已仙去,大姐成了家庭中資歷最老的親人。
我問大姐,家里以前是怎么過日子的?這個寬泛的話題打開了大姐記憶的閘門。
大姐出嫁那年照推算是1965年,我同母異父的哥哥正上高中并且寄宿。當時全家實在拿不出像樣的被褥讓他拿到學校去。恰巧不久前準大姐夫送來了彩禮,父母仰著這筆錢剛剛給大姐購置了一套陪嫁的被套、枕頭和棉絮,母親提議讓哥哥先用著這套新被子,待數月后大姐結婚時再重新添置嫁妝。父親認可了,大姐本人也大度地同意了。誰知秋天莊稼收成不好,全家人吃飯都困難了,哪還有能力置辦嫁妝呢!
明明買好的新棉被嫁妝給了別人用,而說好再買的又成了一句空話!一個大姑娘從娘家空手嫁到婆家多沒榮耀啊!17歲的大姐心里那個痛那個恨可想而知!她說當時她尋短見的想法都有。可又念大姐夫家若是人財兩空,豈不愧對人家?再說小兩口來日方長,只要勤耕苦作,不愁買不起一床新被子!何況家里確實是遭了災受了窮,父母親也不是有意虧待自己。于是含著一路眼淚抿著嘴忍著哭出嫁了。由于聽說新娘家里早已備好床上用品,新郎家就未籌備新被褥。洞房花燭之夜,婚床上是一床舊被子,一張舊席子,連布枕頭都沒有。大姐的家娘做了一個稻草枕頭。當時我大姐坐在床頭,她家娘止步在房門口,就把草枕頭用力甩到了床上,隨即默不作聲轉身離去。大姐知道這是婆家人在發泄著不滿。
大姐傾訴完這段塵封的往事,長舒了一口氣,轉而又后悔了。說不該告訴我這些不愉快的家事,讓我這個弟弟心里不好受,平添煩惱。
這時我除了深深同情大姐,我又揣測母親當時心里的痛。作為大姐的后娘,無奈之下把繼女的陪嫁被子給了自己的親生兒,卻又再買不起還給她,旁人該如何詛咒她這個后娘啊!偏心?自私?狠毒?我可憐的母親那幾年是怎么低頭做人的呢?
父親心里又是怎樣的痛?他在村里從來就是個體面的人,先后在縣辦的煤礦和水泥廠上班,少耍了幾年田地里的泥巴。只是考慮當時家庭人口多而勞力少才又回村務農。如今嫁大女兒連床陪嫁的被子都沒有!眼看著新郎家派來挑嫁妝的人空籮筐來又空籮筐回,只有一擔空空的挑箱隨女兒出門,父親心頭是否有把尖刀在剜肉?
我送了大姐一床新被子,遙遠的父親母親是否知曉?您們當年心中對長女的愧疚能否就此撫平?當然,我送大姐新被子并不完全是為了抵當年的嫁妝。大姐床上那床印花絨被已是三個月未換洗了,確實該換新的了。就算不出現嫁妝這回事,我也會毫不遲疑地買床新被褥給我的大姐。
昨天我買被子的前后還一直在擔心,大姐會不會看出我的用意,不愿接受我的“美意”呢?結果還好,一向聰慧過人的大姐竟然半點都未覺察出來,臉上掛滿了幸福。
如果外甥們或者其他親人明白了這個秘密,可別到大姐面前戳穿我的“小人之腹”。就讓這位飽經滄桑的老人蒙在幸福的鼓里吧!我們幾位姐弟可不愿珍貴的親情依附在卑俗的物質之上,都不想樸素的血緣沾染了利益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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