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風物的散文
一、高車
現在科技發達了,可以利用機械及興修水利來澆灌梯田了。但在以前連水泥都不知叫什么東東的年代,梯田的水是如何引上去的呢?我的家鄉有一種原始的(在當時卻很先進)灌溉梯田的工具——高車。
說到高車,在農村生活過的人就很熟悉,因為很多地方還殘留著它的蹤影。而城里人就陌生的多。為了讓城里人有一個基本的輪廓,我先打個比喻吧!高車就像一個摩天輪,只不過摩天輪是一般建在森林公園的山頂,用來載游客觀望遠景,享受“一覽眾山小”的刺激。
而高車呢?它只是安裝在山腳下澗水旁用以載水澆灌農田。有大有小,大的有十幾二十米高,遠遠看去,就像一架慢條斯理悠悠旋轉的摩天輪,走近一瞧,原來是木頭做成的兩邊支架固定中間一軸,十幾塊扇形的葉片均勻地插在軸上,像古代的車轱轆一樣呈放射狀形成一個大大的圓輪。輪內側的邊緣上呢?擠擠挨挨靠著一節節斜扎的竹筒。輪的下端浸入水中,流動的水帶著葉片往下一推,隨著慣性,高車便像一個驅動的大輪拼命地旋轉起來。十幾個斜靠的竹筒便像“排排坐,分糖果”的小孩子似的輪番把頭扎進水里“吃”水!一離水面竹筒恰好與地面保持垂直,爾后隨輪子上翻!到頂后隨著大輪使勁一甩,竹筒一個“后空翻”!水就傾斜而下,齊齊倒入木槽流向饑渴的梯田。
由下而上,一筒筒水隨大輪平空升了十幾二十米。像是一個個撐竿跳高運動員,這就難怪人們要把這個“龐然大物”叫做“高車”啦!我的父輩以上的祖先就是用這種默默無聞,勤勤墾墾的“高車”來灌溉梯田的。
如今,這些大大小小的“高車們”都已光榮退出了歷史舞臺了。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化的水利工程或抽水機了。然而“高車”的形象卻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清晰地保存了下來。它那瀟灑的高空舞姿;常常浮顯在我眼前;它那“依依呀呀唧唧…”的悅耳歌聲總如一曲醉人的童謠回蕩在我的耳邊,我的夢里…令我深深沉醉;它那周而復始的不停旋轉如一架啟動我思維的汽車馬達,使我絲毫不敢懈殆。
家鄉的“高車”啊!你可知道?雖然你已經離我們遠去,但我卻是多么懷念你啊!想當初,層層梯田由祖先血汗堆積而成,為了繁衍生息,為了填肚充饑,卻為了水源而發愁!求過天跪過地拜過龍王廟。眼望溪水嘩嘩流走而痛心疾首!終于!高車,你來了!你二話沒說,挽起臂膀!成了農民的朋友,你像一個不知勞累的長者,蹲守在田坎下的溪流邊,晝夜不停地澆灌著稻田。是你!助我祖先,施恩舍澤;是你!拓我田地,育我子孫;是你!忍辱負重,扭轉乾坤!高車啊高車!你在我心里的形象是多么高大!你默默無聞無私奉獻,你不但幫我祖先解決了梯田的灌溉問題,還聯系了山與水,歷史與現實,過去與明天,充當著歷史文明的使者!是群眾知慧的`結晶;是我祖先不屈不撓,開拓進取的見證!
令人魂牽夢縈的高車喲,你就像我逝去的祖先,同樣受我子孫后代的惦記與緬懷!你“依呀”不已的聲音就像慈母在呼喚自已的兒女的乳名,多么親切!你舀起的水呀就像母親的乳汁,哺育著大山的兒子!那滋潤梯田的水喲又像是母親癡情的淚,一筒又一筒為了外出的游子,從春流到秋,從冬流到夏……
高車啊!高車!就這樣轉呦,轉呦!我家鄉的高車!
二、柴灶
在我們農村老家,柴灶是必不可少的,村人逢年過節做大好事,都要生大鍋來“炸煎敉”。炸“煎敉”時,大人總是先盛一碗放在灶頭上給“灶君娘娘”當供品。只有待“灶君娘娘”吃飽了,才有我們這些饞貓的份。可見一家之中,灶君娘娘為“最大”也。
去年我終于建成了一幢三層的房子,在要不要建灶的問題上左鄰右舍七嘴八舌。有的說:“現在誰還興柴灶啊?都用沼氣灶了,再說林權改革后森林都歸私人經營誰的柴讓你打呢?”有的則說:“農村以灶為大,全家的福祿壽…全由灶君娘娘說了算,哪能沒有柴灶呢?”兩派的意見僵持不下,我最后決定遵循社會發展的自然規律,不要柴灶了,可這一決定在妻子這里卡了殼。她說:"女人嫁夫還嫁灶。你灶都沒有我跟你做什么?你以為你是國家干部,在城里買一套房支個液化灶就行啊!咱農村人無豬不成家,養頭豬圈著,到時地里的菜頭菜尾在大鍋里熬成汁就是上好的豬食,何必花錢買飼料?"被妻這么一撐。做灶的事就這樣耽擱下來了。
如今快過年了,我忽地又想起做灶的事來,想起母親親自打泥磚做灶的情景。媽媽一生短暫卻命運多舛,每次災難過后都怨:“興許這灶頭不好,壞了灶娘的心情,重修”。
于是那天一早,媽媽便找來一大捆禾桿用扎刀切成幾段,每段大概十五公分長,做“磚骨”,繼爾就地取材,在后山用鋤頭畚箕勾索挑挖了一推黃土,中間做了個酒槽,又用水和上切好的禾稈,使勁攪拌。拌勻后就自個脫了鞋襪上去踩啊踩!一真踩到日頭落山,媽媽說這叫“煉土”,只有煉到土的磚才會堅固。于是我也會學著媽媽上去踩幾腳,然總是踩不上幾腳就會滑倒來個“嘴啃泥”,或四腳朝天成了“泥猴”,這時媽媽就會說:“你看你,慌手亂腳的,幫忙幫忙!越幫越忙,還不快回去換了衣服尋把“篾骨”當火把,媽媽還要打磚呢?”于是我只好乖乖地回去換了衣服尋了“篾骨”點了火把,母親就在火把的照明下打起了磚。見母親汗流夾背仿佛水里鉆出來似的。我問母親:“媽會冷不?”她笑呵呵地說:“媽媽熱乎著呢?一邊把煉好的土夯進自己做的木格里。像做豆腐似的,一會兒整個坪上是一塊塊磚。做好后母親就被磚行包圍在中間了。母親小心翼翼的從空格里踮著腳走出來。又在外圍數了一遍又一遍,在確信“全磚三百、半磚一百、斜磚一百五十塊”才回家。
幾天后,泥磚曬干了,變輕了,母親就請先生擇了吉日,叫了專門打灶的師傅砌起灶來了。首先砌灶的基座,灶的朝向也大有講究,一般要砌“逆水灶”。有利于裝財氣。灶的長寬高也有規定,采光要人影不下鍋壁,先從四腳砌起,砌前要先用三牲拜過土地爺。置首塊磚要先把問菩薩時打的靈符和一枚銅錢或硬幣壓灶角。然后就開始走磚。灶前留一個空格用于烤鞋。然后前鍋的靠墻與后鍋的尾部各留個煙囪道。給灶面抹上石灰或貼上瓷板,放上大黑鍋,便大告功成。完后還要用杉毛生火炒谷花,哪家做了新灶,左鄰右舍都拖男帶女前來賀灶。過幾日還有外親備了好多賀禮來吃喜。
所謂柴灶,就是以燒柴為主。先前的農村人,除了田間事,大半時間都耗在打柴上的。尤其入冬農閑,家家戶戶的人總是拎著竹杠與開春晾曬好的圈圈竹麻篾到山上打些松枝杉葉,曬干了堆滿前檐側壁后溝,以接濟春天綿長的雨季。在我的記憶里,上山砍柴是很累人卻是很有趣的事,因為山上可以聽到很多清脆的鳥鳴和著打柴阿歌阿妹的情歌對唱。有的唱著唱著就成了一對美鴛鴦。也未經大人同意就在山上私定了終身,甚至偷嘗了禁果。待肚子挺大了才被人發覺。
這種事以前很封建。一般都會遭大人反對。男孩子還好,被人夸著“有本事!”女的則會遭人唾棄,經常要受父母滕抽篾打。一直打到你招輸。但總有不怕死的男女耐不住果子的香甜而偷嘗。漸漸的“生米做成熟飯的”越來越多。也就司空見慣了。再加上山上的柴越來越少,砍柴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這些故事也就越來越遠。到我外出打工終于聽不到了。
到前年我看到灶角里的凈是些半干半濕的柴火,繼母支著吹火筒,鼓著腮幫子,無可奈何“呼呼呼”地吹著,陣陣白煙黑霧從灶門噴涌而出,嗆得她咳嗽連連,酸鼻掉淚。看來用柴燒火的灶確實過時了。再說如今山上的枝椏也成了制刨花板與菌種的“寶”。柴灶也就更無“燃料”。
隨著煤灶、沼氣灶的誕生。柴灶也漸漸成為了歷史。
今天,我對妻子說:“老婆,聽說家鄉已經沒有人用柴灶了,也沒有師傅做這種土灶了。你還要做柴灶嗎?”
妻呆了半晌,喃喃吐了句“哦!那沒柴灶,還像家嗎?咋這一別家鄉變化就這么大呢?唉!那就認了吧!我還向菩薩祈了“福符”呢!”說完,從衣兜里掏出一一寸多長的“三角紅布靈符!”拋向空中,隨風越飄越遠……
我又回想起去年春節回家的情景,遠遠隔著車窗朝村莊眺望,再也不見裊裊炊煙,來到堂兄家,一股濃香撲鼻而來。進的里屋,不禁一呆:呵,堂兄正身扎圍裙在沼氣燦前掌勺炒菜!藍色的火苗“噗噗”舔著鍋底。我看得出神,堂哥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打趣道:“咋樣?不燒柴,不用氣,政府補助一千五,加養豬四頭,一頭補一百,豬糞足夠化沼氣!既環保又經濟!再不用打柴吹痛腮幫子!哈哈哈……”聽著堂兄的朗爽笑聲。我突然覺得城市的生活快落后于農村了。
就這樣想著!我會心地笑了,心想!農民工返鄉的日子不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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