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鄉(xiāng)愁散文
06年春節(jié),我回故鄉(xiāng)的時候,老石油成叔給他八十多歲高齡的雙親帶了兩千塊錢和一套橘黃色的工衣。一再的囑托我除了讓我替他向老人問候和解釋外,讓我去看看他年少時開出的所謂的田地,山上的那些核桃樹,還有長年不息的渭河……
在他父親的眼里,一套橘黃色的工衣就是石油工人的象征,就是一個有出息人的象征。他反復摩擦著,像撫摸他的兒子。臨走的時候,兩個老人顫顫巍巍的讓我背上十斤核桃和十雙布鞋。這些核桃是成叔的父母一顆顆挑出來的,這些布鞋,他的母親已經(jīng)做好了好久好久了。在漫漫的歸途上,我小心翼翼地護著這些東西。我知道這些東西的重量和意義。它們不只是一些物品,它是父母的心,是故土的情,是萬般的思念和牽掛,是一種日積月累的沉甸甸的愛啊。
當我把這些物品交到成叔手上的時候,成叔顫抖著捂著胸口。他把布鞋一雙一雙的試穿,左右上下翻看。我知道他想找到母親的血澤,找到母親的味道。他把核桃一顆一顆地擺到桌子上,一顆一顆地仔細的審視。我知道他是在審視故鄉(xiāng),審視父老的滄桑,審視闊別已久的大山。審視那條母親河渭河。
看著成叔默默無語地擺弄著這些物品,我實在不忍心地告訴他,他的母親眼睛早已看不見了,他的父親身體也不好,他家的窯洞已經(jīng)很久沒有修了,已經(jīng)漏水了,他開墾的所謂田地早已長不出土豆,也快被大風吹的沒有了。山上和他一起長大的核桃樹飽經(jīng)風雨,有的也已經(jīng)老了,死去了。只有渭河的水還是流經(jīng)山下,河水還是那樣的黃色,黃土高原的黃色。
成叔把一雙布鞋抱在胸前,把幾個核桃抓在手里,顫抖著走到窗前,望著遠方,淚水沖垮了他的岸堤。透過雨的夜幕,我想成叔不但望見了故鄉(xiāng)的大山,望見了故鄉(xiāng)的父老,望見了成片的核桃樹,流淌不息的渭河,還有他打的第一口油井,他住過的臨時帳篷。油井和鄉(xiāng)愁都淤積在他的胸口,任這春雨怎樣的敲打也沖淡不去。
余光中先生說:鄉(xiāng)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是一張小小的船票,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是一條彎彎的海峽。
我想成叔的鄉(xiāng)愁又是什么呢?是一口老舊的窯洞背著綠綠的大山?是母親的瞎眼眶?是父親的駝背?是渭河昏黃的水澆灌了的他的童年?還是他鉆的第一口油井?
我出生在陜西省甘泉縣一個偏遠的小小村落里,這是我的宿命,也是成叔的宿命。這兒群山連綿不斷。除了春天的爛漫花朵,夏天樹木的茂密青翠,秋天樹木的片片黃葉,冬天山巒的無邊積雪之外,再就是山腳下的渭河在淘盡時光。看不見蜂擁的人群,沒有像樣的公路,也沒有起眼的房舍,更沒有所謂的梯田而言,只有十幾口窯洞,在子子孫孫的傳承中接受著風雨人的抽打。也許我是一個不服從命運的人,成叔也是,也許我們想的一樣:就是逃出大山,去看看外面不一樣的世界。就是在吃土豆,吃山果,吃為數(shù)不多的糧食的情況下,我和成叔從山那面的學校都讀完了初中,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小村落,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靜靜流淌的渭河啊,哪知道少年的向往和憂傷。
成叔是在一個凌晨忽然發(fā)現(xiàn)山坳里立起了高高的鐵架,轟隆隆的聲音把村落所有的人都吸引了過來。他們看著這個鐵家伙發(fā)呆,看著有些人在鐵架上來回的走動而發(fā)呆,也看著他們碗里的幾塊肥肉和手中白色的饅頭發(fā)呆。就像那些在井架上來回走動的人是從天而降,這鐵家伙忽然的從地下冒出來一樣。我讀書的時候知道石油是重要的資源,是一個國家重要的經(jīng)濟支柱,但真的不知道這群人就是把藏在地下幾萬年的石油挖出來的人。
1970年9月26日,3208鉆井隊在甘肅馬嶺所打的慶一井喜獲日產(chǎn)32點2方,是長慶油田的'發(fā)現(xiàn)井。以后他們所在的陜北也開始了油井的勘探和全面開發(fā)。我們國家早已經(jīng)結束了無油的歷史,奔向了全面開發(fā)石油的征程。
一個井架上的人去村里問誰愿意上井架干活,一個月十塊錢,包吃包住。但是條件必須是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一個月十塊錢!在村人的眼里簡直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娶一個媳婦也用不了十塊錢,這是多少人朝思暮想的數(shù)字。包吃包住,減輕家里的負擔,誰不愿意!成叔理所當然地當上了鉆井工人,也成了村里的頭條新聞,也是唯一一個走出村落,走到高高的井架上的人,走到井架上,就可以走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去。這條新聞被傳了幾代人。隨便問村里的人,都知道成叔出息了,成叔成了石油工人,成叔以后還可能成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城市人。
帶著對于人生美好的憧憬,成叔開始了他的鉆井生涯。也開始了他在石油戰(zhàn)場上漂泊的路程。由于缺少人手,交通不便,他們一個月才能換一次班。才能回到駐地洗洗澡,換換衣服,理理發(fā),刮刮胡子。在一個月的時間里,他們面對的是一個班幾個人相同的面孔,“轟隆隆”的鉆塔指向了高遠的天空。四周沒有人家,也沒有來回走路的人,因為這附近根本就沒有路可言,哪里來的人煙。春季還好些,他們除了和這硬硬的鐵家伙打交道以外,還可以看到滿山的綠芽和開放的小花,可是到了冬天,光禿禿的山一座連著一座,幾乎連只飛鳥也藏不住。他們這些在井架上“叮叮當當”敲打的人就是整個陜北的冬天黑色的飛鳥。他們相互問候,相互溫暖,相互說著家鄉(xiāng)的話,相互打賭:過了這座山,再過一座山,山的那邊會不會有窯洞!會不會有一個說話的人!然后就是沉默,因為他們根本就知道答案是什么。尤其是陜北冬天那夜里的風,帶著狼一般凄厲的嚎叫,帶著冰冷的刀子。它們從西伯利亞翻山越嶺,烈性不減,把井架上的成叔捶打得搖搖晃晃,冰冷徹骨。這個時候是不能朝井架下的兄弟喊的,也不能朝著遠方喊,恐怕聲音未等出口,就被寒風裹挾而去,結成冰層,從遙遠的地方摔下來。他們在冬天的季節(jié)里很少說話,只有朝井架下的兄弟打著它們自己熟悉的手勢。他們和夜晚一樣孤寂,和井架一樣的冰冷。
一個打井的人是大地之上的流浪者,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有使命。在一個山坳的井打完了,安裝上抽油機,就又去另外的地方打井,陜北是石油儲藏豐富的地區(qū)。我們要把藏在地下的石油挖出來。我們的汽車才能跑起來,我們的火車才會走南闖北,我們的飛機才能飛上天空……是隊長告訴成叔這些的。成叔沒有想到打井還有這么大的用處。成叔干活像在山坡上種土豆一樣一步一個坑,實實在在的,再加上不斷地向師傅請教。很快就被選拔為班組的班長。努力苦干就能改變命運,這也是老隊長告訴他的。成叔也一直記得臨走時父親的那句話,咱山里人不怕風雨,做人干活要象咱的窯洞一樣牢牢靠靠的。隊上忙有工作就不能回家。成叔也很少回家,有時在山溝里打井的時候,望著靜靜的夜空也想念渭河的水,會想念那口承載他成長的窯洞,那些大山,他在山的半腰上開出的種土豆的田地,當然還有我這個抱著一些理想仍然飛不出大山的燕子。成叔離開家六年中間只回去過一次。就是把一個村里的女孩領到自家的窯洞里。并給了女孩的父母十元錢。
成叔轉(zhuǎn)戰(zhàn)陜北的各個角落,打了無數(shù)的油井,爬過無數(shù)的井架。
他們走后,身后是無數(shù)一棵棵的立起的采油樹,采油樹唱著唱著歌就把石油送向了遠方。當他看到偶爾從路上行駛過來一輛汽車,他就想象車的發(fā)動機里一定有他打出的石油吧,從而非常的自豪。
打井的人,是流浪的人,是有家也不能回的人。轉(zhuǎn)眼就是背井離鄉(xiāng),轉(zhuǎn)眼就是天各一方。
1961年4月16日,在山東東營村附近打的華8井,原油日產(chǎn)81噸,成立了勝利油田。勝利油田被譽為“石油地質(zhì)大觀園”,地質(zhì)構造極為復雜,斷層密布,落差懸殊。因此需要大批有勘探經(jīng)驗,鉆井經(jīng)驗豐富的工人共同開發(fā)這個具有無限潛力的大油田。
1968年5月18日,3205鉆井隊鉆探的渤2井,獲日產(chǎn)13.2噸工業(yè)油流,從而發(fā)現(xiàn)了孤島油田。孤島油田儲藏豐富,是勝利油田的重要油田,因此,必須加大勘探和開發(fā)的力度。這就是勝利油田有名的石油大會戰(zhàn)。
成叔所在的長慶油田承包公司接到轉(zhuǎn)戰(zhàn)勝利油田的使命,于1983年春落腳孤島,參加了勝利油田全面會戰(zhàn)。那年成叔35歲,已是打井的老手啦,因為技術全面,經(jīng)驗豐富,被提拔為陜鉆1800隊長,和3205鉆井隊一起并肩作戰(zhàn)。并被稱為雄獅鉆井隊,為孤島會戰(zhàn),作出了杰出的貢獻,并為孤島采油廠順利組建擴展奠定了豐厚的基礎?梢哉f他從黃河的上游走到了黃河的入?凇
誰成想,在山東,在朝思暮想的平原地區(qū),在黃河入?诘牡胤,陳叔竟然看到的是滿目的荒涼,萬畝荒灘,無邊無際,遠遠望去,不見一個人影,只看到幾只飛鳥低回盤旋。最多的植物除了大片大片的槐樹,就是低低矮矮的紅柳,一望無際的蘆葦。不像大山上有核桃樹、桃樹和柳樹等各種樹木比比皆是。這就是所謂的黃河入?,這就是所謂的藏油大區(qū),在大山里打井的時候,吃不飽的時候可以摘一些野果吃?墒窃谶@兒是不會有野果的,紅柳長不大,更不會結果,結果的樹不會從這兒扎根,也不會從這兒發(fā)芽開花結果。大片大片的鹽堿灘早就把飄落而來的種子淹死了。寂寞的時候,想家的時候,成叔會帶著他的徒弟們在河灘里抓魚,抓螃蟹,回來煮著吃,吃的時候也就沒有那么想家了。因為這野水里有渭河的水,最起碼有幾滴是。在孤島會戰(zhàn)三年,這淤積的野水沖淡了成叔心里的鄉(xiāng)愁,雖然一直帶著咸咸的味道。
可由于長期的野外作業(yè),超負荷的勞動,成叔的雙腿患了嚴重的風濕病,一到下雨陰天膝蓋疼的不行,連走路都困難。其實類似風濕腰間盤脫出之類的病也算是鉆井工的通病吧。他們以四海為家,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家,風餐露宿,風吹雨打已是平常的事。組織上考慮,成叔努力苦干,愛崗敬業(yè),年齡也不小了,就把他調(diào)到了作業(yè)隊當了隊長。等孤島油田全面開發(fā),會戰(zhàn)也全面結束的時候,正逢純梁采油廠剛剛建廠不久,他又服從組織分配,于1986年,輾轉(zhuǎn)來到了純梁采油廠,從而結束了他的漂泊生涯,開始了他的修井生涯。那一年他把妻子和孩子也接過來了,從此成叔有了一個真正意義的家。也是在那一年,我和他隊上一個陜北作業(yè)工喜結良緣,從而也逃離了大山,逃離了窯洞,也逃離了靜靜的渭河,成了一個實際意義上的油田家屬。成叔說,作為一個油田人,就得和石油打交道,和油井打交道,不然不能稱之為真正意義的油田人,就像他不能舍棄故鄉(xiāng)一樣不能舍棄石油。當我看到他和老公身上黑黑的粘糊糊的石油,還樂呵呵的時候,真的不知道他們心里想的什么。我在給老公搓背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的背上全是黑色的油點,說是油污長年累月的積淀一點也不夸張,我想成叔一定背著比老公背上更多的石油。
由于成叔文化程度不高,只能做基層的小隊領導,否則也是科級干部了。成叔說他不在意,只要有石油,他的生命就是充實的。在他干作業(yè)基層隊隊長的許多年里,他把自己積累的經(jīng)驗和技術都傳授給了工人。讓他們學習基本操作規(guī)程,安全施工,綠色施工,減少成本,提高產(chǎn)量,連續(xù)生產(chǎn)二十年沒有重大的安全事故。在這二十年中,他只回過一次家,大隊規(guī)定離家遠的工人是四年一次探親假,一次錯過就是八年以后的事。成叔也是一次次的推遲探親的時間,等他想回去時,他卻因為一次晚上帶領工人在現(xiàn)場施工,又碰風雨交加感冒而患了心肌炎,誘發(fā)了心臟病,就在去年才做的心臟搭橋手術。他時常地捂著心臟喃喃自語。他打過的油井在心口的位置,他修過的油井在他心口的位置;他故鄉(xiāng)的父老在他心口的位置,
他故鄉(xiāng)的窯洞、大山、核桃樹、還有那靜靜的渭河都在他心口的位置,他的心太沉重,一邊是石油,一邊是故鄉(xiāng),哪一邊也不能舍棄。但不舍終不舍,故鄉(xiāng)他是不能回去了。那回鄉(xiāng)的路只有在他的心里盤結,蜿蜒,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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