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老外的散文
“煙鬼”肖恩
幾次進洗手間都看到一個非常高大的老外站在窗口吞云吐霧。感覺得出來，這家伙的煙癮一定不小，因為我發現他抽一支煙的時間幾乎只有其他人的一半，而且一定是接著抽兩支；可以隱隱的聽到他吸進吐出時發出的咝咝的聲音。過完了煙癮，把煙頭死勁地摁滅，放水龍頭下沖一下，丟到垃圾桶里去，再將面盆里的煙灰沖洗干凈，掬一捧水漱口……輕輕地拉開門，輕輕地掩上門，高高的個子消失了。
我也愛抽煙，而且每次上洗手間必抽。幾次相遇之后，我們便熟了。
肖恩很高，一米八七，我只與他肩膀齊平。每次見面，他都要將腰深深地彎下來問好。我覺得這家伙很夸張，甚至有些滑稽。特別是他那彎腰的動作，身子使勁往前傾，把屁股翹得老高，一眼望去，就看見一個圓圓的大屁股和一顆幾乎掉光了發的禿頭。我用“哈羅”跟他打招呼，他卻從來不用“哈羅”，而是用生硬的漢語“你好”。漢語說起這么痛苦，何必非要說呢？我這樣想。有一天我突然想到“入鄉隨俗”這個詞，才一下意識到，肖恩才是真正做到的，而我們自己卻多少有點“班門弄斧”。于是，對他漸漸產生了好感。
有一天，他示意我到他的辦公室去。我莫名其妙地進去了，不知他要干什么。他拉開一只抽屜，從里面拿出了一條煙，英國產的，嘰里呱啦地說了一通英語，我大致聽懂了意思，就是要送幾盒煙給我，因為他知道我也要抽煙。我覺得不合適，連忙擺手。可那家伙卻硬塞了好幾盒在我的挎包里，并且仔細地將我挎包的扣系好，好像生怕我又取出來退他，然后又不停地攤手，聳肩，一臉燦爛的笑。我只好收下了，為了表示感謝，我拿出一盒來，取了一支遞給他。他卻又連忙擺手，連聲說：“No。No。NoSmoking！”
哈，這家伙怎么又不“入鄉隨俗”了呢？
我明白了：只在洗手間才能看到“煙鬼”肖恩。
快樂的馬克
五十歲左右的馬克是個“老頑童”。
他帶了一個年輕的英國人到我們辦公室里來，牽著年輕人在我們每個人的辦公桌前立正十秒。他一臉的笑容，年輕人卻被他弄得很羞澀。
他用英語說：“這是我兒子！我是他爸爸！”
我們鼓掌。這父子倆長得倒還真像。
后來我們才知道，那年輕人根本不是他的兒子，是他一個在另一所學校任教的同鄉。
紳士派頭十足的英國人也會占別人的“欺頭”，這倒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馬克的業余愛好是攝影。有空就端著一部相機到處照，辦公室里的人基本上都被多次攝入了他的鏡頭。他還把他認為攝得好的照片沖洗好，簽上他龍飛鳳舞的大名送給你。大家也不介意他的做法，反而很樂意。馬克就更加高興，甚至給食堂那個胖婦人也沖洗了好幾張“玉照”。
馬克上的是寫作課，在課堂上他經常忘乎所以地手舞足蹈。英語水平高的學生聽他的課很享受，就是聽不懂多少英語的學生照樣會被他的“表演”吸引得“嗬嗬”直笑，不覺得上課是受罪。有一次他手舞足蹈，竟然“舞”得跌坐在講臺下面，把學生們嚇了一大跳。他卻翻身就爬了起來，又接著“舞”。這事傳為馬克的美談。
放學后，教室過道里常常響起悠揚的口琴聲——那一定是馬克在吹。他在過道里走來走去，一副非常投入的樣子。很多曲子我們都不熟悉，想必是英國的民歌吧。有一次，我們竟然聽到他在吹《康定情歌》。我們正覺得意外，他卻得意洋洋地扭著屁股吹進辦公室來了。
“我想我太太了！我想我兒子了！”他重復了好幾遍，又自顧自的吹著出去了。
快樂的馬克也有似水的`柔情，只不過是掩藏在快樂的背后。
“怪人”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是二年級的物理外教，個子屬于矮壯型，身高最多不超過一米六五，體重起碼不低于一百公斤。除了聽到他課堂上講課的聲音外，幾乎沒再聽到過他說話。每天都看到他背著挎包來去匆匆的身影，就是跟他另外兩個同胞似乎也不怎么交流。
多米尼克是個“怪人”。
有一天我正在辦公室備課，突然聽到有人在外面大聲說話，說的是英語，而且聽得出是在發火。我立即跑了出來看，發現多米尼克手里抱著一只籃球，正臉色鐵青地訓斥我班上的一個學生。我忙問是怎么回事。找了一個英語老師來當翻譯，才弄明白。原來是我那學生下了課在樓梯間拍籃球，他去招呼，說在教學樓里拍球聲音太大，會影響教學秩序；學生不聽，他就把籃球給收了，并且很生氣地批評了那學生。
我向他表示了歉意，要把學生帶回我的辦公室。多米尼克說：
“籃球我要保留，三天后再還你。”
多米尼克抱著籃球剛剛離開，學生就說：
“這個死老外，罵了我半天，我只聽懂了一句！”
“還不以為恥嗎？”我生氣地把他推進了辦公室。
三天后，多米尼克和一個英語老師一起推開了我們辦公室的門，他一臉的嚴肅。
他讓英語老師當翻譯。英語老師就告訴我：
“多米尼克沒收的學生的籃球，放在他的辦公室里不見了。他說，他要向那個學生道歉，并賠償損失。請您把那個學生找來。”
我找來了那個學生。學生堅決不接受他的賠償，多米尼克急得來哇哇直叫，連英語老師也搞不懂他在嚷什么了。最后，他把一張百元的人民幣雙手遞給了那個學生。學生羞得面紅耳赤地鉤下了頭。
突然，多米尼克又跑到門外去拿來兩只塑料筐放到我的面前。他讓英語老師翻譯給我：
“我發現你的班上的垃圾筐已經破了很久了，我買了兩只送給你們班，希望你收下！”
這下該輪到我臉紅了。
多米尼克那矮壯的身影從門口消失了，我和我那個學生怔怔地呆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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