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失在歲月里的美味生活散文
我們這些60年代前出生的人，都品嘗過艱苦生活的滋味，今天的日子和小時候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堂。人，也許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我，每天大魚大肉滿足著胃口，卻還總是常常懷念兒時那幾樣“美食”。
�。ㄒ唬�、殺豬燴菜
灶屋里熱氣騰騰，殺豬了。
灶臺上的大鐵鍋里，咕嘟咕嘟煮著大塊大塊的五花肉和切成小塊的豬下水（心、肝、腸兒等），肉和下水紅紅白白地在湯里翻騰，湯面上厚厚的白亮亮的一層油花也在翻滾著，跳躍著，空氣里都彌漫著肉味兒。殺豬師傅——鄰家大爺，不時用筷子往肉塊兒上戳一下，看肉爛得怎么樣。媽和鄰家嬸子站在蒸汽撲面的灶臺邊，嚓、嚓、嚓，刀起刀落，瞬間，細(xì)細(xì)的酸菜絲兒就在菜板上堆成了小山，然后往鍋里一推，蓋上鍋蓋，再煮。
不知又煮了幾時，再打開鍋蓋的時候，鍋里的肉、菜已經(jīng)不是了原來的顏色，酸菜由暗綠變成油黃。肉經(jīng)過菜湯一煮，顏色變深，不那么紅白分明了。半透明的湯汁兒剛好跟鍋里的菜一平，殺豬大爺這時端來灌好的血腸兒，用勺子扒拉開肉、菜，露出一塊湯面兒，把血腸一根兒根兒小心地放到這肉菜汁兒里，小火兒慢慢兒煮，不一會兒，血腸兒鼓起來了，盤成一個一個圓圈，像爸爸自行車轱轆里紅色的內(nèi)胎。殺豬大爺手拿一根針，不時往鼓起的腸兒上扎一下，說是放氣兒。
開飯了，特號大盤子盛上來四道大菜：上尖兒的一盤子五花三層大肉片兒，熱騰騰、顫巍兒巍兒的。切成片兒的血腸滑嫩嫩、亮晶晶，每一片兒都象一只小月亮，一圈兒壓一圈兒在盤子里碼成一朵絳紫色的大花兒。第三道菜是心、肝、小腸兒等拼成的大拼盤，里面還少不了幾塊瘦肉核兒，那瘦肉核兒是給不吃肥肉的人預(yù)備的。最后一道菜是從大鍋里撈出的鮮軟爽口的酸菜。四道菜中間是一小碗兒白生生的蒜泥。
兩大桌子，一桌大人，一桌孩子。叔叔大爺們大肉片兒蘸上蒜泥踢哩突嚕地“造”，孩子們?nèi)鶐妥颖蝗廪锏脻M滿的，不時用襖袖子抹一下嘴丫子淌出來的油。
酸菜燴出來的肉，香卻不膩。
肉燴出來的酸菜，酸得柔軟，每一根菜絲兒里都是肉味兒。
血腸兒是我的最愛，那滾燙的，嫩豆腐一般軟滑的里面鑲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青蔥花兒、白蒜末兒的“小月亮”，舌頭尖兒一卷一片兒，一卷一片兒，都不用嚼，我自個兒不一會就能“卷”進(jìn)大半盤兒。
肚子里“塞”滿了肉和菜，再扒拉兩口燴菜湯泡的小米飯，打兩個嗝，這一頓飯下來，幾頓不吃都行了。
（二）、臘肉的味道
臘月里殺豬，請親戚朋友大吃一頓后，剩余的肉就被爸爸澆上水，放外面的缸里凍上，留著過年、過正月。在肉凍起來之前，媽選兩方肥瘦適宜的肉，厚厚抹上自家做的醬，然后用細(xì)鐵絲穿起來掛在灶屋的屋頂上，讓它慢慢風(fēng)干，風(fēng)干半年，就成了臘肉，這兩塊臘肉，是苦夏天里我們難得的葷腥。
豆角、南瓜下來的時候，媽把臘肉從屋頂取下來燉豆角、南瓜，每次只割一小塊，切成薄薄的小片兒。那時家里油少，放臘肉的時候菜就不放油，奇怪的是，幾片臘肉燉出來的一鍋菜，又香又爛，看上去還油汪汪兒的，那熟的'臘肉片兒，瘦的地方鮮紅鮮紅，硬錚錚兒的像我們今天吃的干腸，肥的地方晶瑩透明，像毛玻璃，放進(jìn)嘴里一片，先是薄荷似的辣和麻椒似的麻，后是奇特的咸香，而且越嚼越香。有時，一口大鍋，媽在鍋底下燉菜，鍋上方帖一圈玉米面餅子，蓋上鍋一咕嘟，菜湯沸到餅子上，開鍋的時候，那餅子也是油汪汪兒的，咬一口，也是咸滋滋兒麻酥酥的臘肉香。
�。ㄈt蓋兒烤小魚兒
小時候有那么幾年，上凍不久我們就能守著爐子烤小魚兒，那是我們自己發(fā)明的吃法。小時侯的哥哥姐姐和我一樣是小饞貓兒。那幾年一到冬天，爸爸單位就到西江（西江是哪兒我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也沒去考證）去拉魚，拉回來用簸箕分，那些魚多半是小雜魚，“葫蘆籽”，“七星魚”，“泥鰍”，“麥穗兒（也叫‘穿釘子’）”，什么都有。雖然小，卻新鮮，裹著冰殼兒，我們最喜歡的是小麥穗兒，肉滾滾的，一根刺兒，肉又最鮮美。我們把小麥穗兒身上的冰磕掉，撒上鹽花兒，用媽蒸干糧的苞米葉一個個包上，兩頭再用線扎好，那形狀象紙包的糖塊兒，然后平擺在爐蓋上，上面扣上洗臉盆，下面苞米瓤子火猛勁兒燒，不一會兒，爐蓋上就發(fā)出劈劈啪啪的響聲，白煙兒裹著撲鼻的香味兒就沖出洗臉盆，我們掀掉盆一看，那苞米葉已經(jīng)烤得焦酥，一掰就碎了，里面躺著的小魚兒也金黃酥脆了，撕一小條肉放進(jìn)口中，又焦又嫩又咸又香，那鮮美，簡直叫人不忍心嚼。直到現(xiàn)在，我都認(rèn)為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燒烤。
兒時的歲月已經(jīng)遠(yuǎn)去，而那飄溢在兒時歲月中的美味卻始終繚繞在我的記憶中，且常常引出我的饞涎，我曾去過多家燴菜館，想重溫一下那兒時的味道，可那所謂的“殺豬燴菜”，無論是色、香、味還是形，都讓我感覺不對，我也想過自己親手做一次，可又哪來那樣的大鍋，哪來那樣的空間，何況我也不知道那血腸作料怎么配，怎么灌制，另外我又哪來那閑暇的時間呢？
這些年無論在哪，我只要一看見臘肉，就情不自禁地買一塊，可沒有一塊是小時候媽媽做的臘肉的味道，我也曾想過照著媽的方法做一塊，可環(huán)顧一下居室，哪里又適合吊一塊臘肉呢？無奈又打消這個念頭。
每當(dāng)我?guī)е畠喝镜瓿浴翱颈P”、“鐵板燒”的時候，我總不由得回味起兒時烤小魚兒的味道，心想我現(xiàn)在要是有只燒苞米瓤子的爐子該多好。
生活在給予我們新的美好的東西的同時，也悄悄地帶走了一些舊的美好的東西，因此我們便多了一種享受，那就是“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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