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張旭》李頎唐詩鑒賞
張公性嗜酒,
豁達無所營。
皓首窮草隸,
時稱太湖精。
露頂據胡床,
長叫三五聲。
興來灑素壁,
揮筆如流星。
下舍風蕭條,
寒草滿戶庭。
問家何所有?
生事如浮萍。
左手持蟹螯,
右手執丹經。
瞪目視霄漢,
不知醉與醒。
諸賓且方坐,
旭日臨東城。
荷葉裹江魚,
白甌貯香粳。
微祿心不屑,
放神于八纮。
時人不識者,
即是安期生。
李頎詩鑒賞
張旭是盛唐著名的書法家和詩人,他繼承東漢張芝“聯綿草”的風格,獨辟蹊徑,成為狂草一體的開山鼻祖。相傳他喝得大醉才開始作書,狂叫奔走,以致頭發濡墨,創作狀態近于瘋狂,因此又得“張顛”
的諢號。張旭的書法,與李白歌詩、裴劍舞,在當時共稱“三絕”,但這樣一位天才的書法大家卻終生坎坷,窮困潦倒。李頎在仕途上有與張旭相似的遭遇,二人又都喜好黃老之術,因而意氣相投,交誼深厚。
他的這首贈詩以真切的感受和細膩的筆觸,從多種視角展示了張旭的精神風貌。
“張公性嗜酒,豁達無所營”,開始兩句就概括出張旭最大的特點。以酒破題,將張旭藝術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質支柱道出。嗜酒的狂草書法家,性格必然豁達,人一豁達,也就拙于鉆營,自甘淡泊;嗜酒如命,難免不治生事,身無長物。因此一個嗜酒,一個豁達,就注定了張旭的一生的命運。但從另一角度說,這兩點卻是張旭之所以為張旭的缺一不可的'條件。內心的豁達和外在的嗜酒,是構成張旭既幸又不幸兩大因素,李頎真可謂與張旭相知至深了。
接下來六句,介紹了張旭出神入化的藝術造詣——書法。“皓首窮草隸”一句,寫出張旭孜孜以求、竭盡終生獻身于書法的癡狂和敬業精神。“太湖精”是張旭的另一綽號,詩人用這一綽號概括張旭之魂,同時也體現兩人的親密關系。“露頂”以下四句著重刻畫張旭作草時的情狀,抓住特征,詳略得當,寥寥幾句,仿佛一幅傳神的速寫,使書圣創作時的忘我之態躍然紙上。寫得興起,竟灑向壁上,運筆星馳,天地也為之低昂。這四句真是有聲有色,精彩紛呈。韓愈《送高閑上人序》云:“(旭)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于心,必于草書焉發之。觀于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戰斗歌舞、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于書。”張旭將草書作為宣泄情感的方式,而李頎的這幅速寫使我們既看到了張旭癡狂的外在形態,也看到了張旭復雜心態。
舍”以下六句,是對“豁達無所營”的具體描寫:住的是不蔽風雨長滿了野草的寒室陋舍,居處如此荒涼頹敗,書圣卻豁達坦然;反正浪跡萍蹤四海為家,那還要這些干什么!輕描淡寫的一句解嘲,雖能體現達觀知命的生活態度,深寓其中的卻是一種難掩的苦澀。及時行樂,消遣道書,其實都是無力與命運抗爭的自我麻醉。“瞪目”以下十句,是說張旭整日處于懵騰迷離之中,始終半醉半醒,醒時覺得一種對生事無聊的麻木,醉時反感到一種對世態炎涼的憤激。因此時常邀朋呼飲,不惜傾其所有,相期一醉,通宵達旦!盡管區區俸祿未必能暢飲盡興,但心游萬仞,神騖八極,難道還有比這更痛快愜意的嗎?不知情的旁觀者,只道是一班神仙中人。詩歌就在這種“同銷萬古愁”的熱鬧場面中結束。
李頎的詩,善于捕捉人物情態特征,描寫惜墨如金,但人物形象卻立體而豐滿。表現了很高的詩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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