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登甘露寺多景樓望淮有感》宋詞鑒賞
●水調歌頭·登甘露寺多景樓望淮有感
程珌
天地本無際,南北竟誰分?
樓前多景,中原一恨杳難論。
卻似長江萬里,忽有孤山兩點,點破水晶盆。
為借鞭霆力,驅去附昆侖。
望淮陰,兵冶處,儼然存。
看來天意,止欠士雅與劉琨。
三拊當時頑石,喚醒隆中一老,細與酌芳尊。
孟夏正須雨,一洗北塵昏。
程珌詞作鑒賞
多景樓在京口(今江蘇鎮江)北固山甘露寺內。
這里面臨長江,地勢突兀,極目遠眺,萬里山川可收眼底。乾道六年(1170)知潤州軍州事陳天麟重建,并作《多景樓記》云:“至天清日明,一目萬里,神州赤縣,未歸輿地,使人慨然有恢復意。”因此,身處半壁的南宋文人遂多登樓感懷之作。另外,這首詞抒發興廢之感,也還同“望淮”有關。淮河,本來是中國南方的一條內河,但在南宋,卻成了宋金以和約方式議定的疆界。現在,程珌登多景樓而望淮河,當然感觸就更多了。
寫法上,作者一方面緊摳多景樓、淮河展開主題,另一方面則把重點放在“有感”二字上,以抒發抱負為創作的最終目的。上半闋中,一、二句用淮河起興,三、四句以多景樓承接,一上來就自然地點破了題目。
不過,即使是這四句,作者的感慨也是隨處可見的:“天地本無際”,再現了望中所見的廣袤山河,但一個“本”字,則顯示著作者對人為邊際的不滿。至于“南北竟誰分”,就完全是作者的議論,其中“誰分”二字,問得尖銳、強烈,是全篇的關鍵所在。“樓前多景”由多景樓樓名演化而成,是全篇唯一寫到美好風光的地方,只是作者并沒有把目光停留在這里,而是由眼前的多景引出了瘡痍的中原,以及內心的家國之恨。“卻似”以下五句寫樓前孤山,愈加顯示了以情馭景的力量。京口附近有金、焦二山,南宋時還屹立在長江之中。詞人把長江(水晶盆)同“本無際”的祖國大地聯系在一起,并由“點破水晶盆”的孤山想到分開南北的淮河,于是本為江中奇景的金山、焦山自然成了作者咀咒的對象,以至發誓要借鞭撻雷霆的力量,把它們趕回到昆侖老家去(昆侖山周圍萬山攢聚,因而作者想象那里才是山的世界)。下半闋仍以望淮開始,但淮河數千里,獨獨“望見了”淮阻的兵冶處,這無疑是抒情的`需要。兵冶處,指冶鑄兵器的地方。《晉書。祖逖傳》說,祖逖北伐,渡江,“屯于淮陰,起冶鑄兵器,得二千人而后進。”正因為這一陳跡的存在,使作者想起了山河未改,天意向宋,恢復大業,“止欠士雅與劉琨。”士雅是祖逖的字。史載,祖逖與劉琨友善,素以恢復之事互相鼓勵,為練好殺敵本領,他們常常中夜聞荒雞而起舞。后來祖逖破敵,劉琨在給友人的信中說:“吾枕戈待旦,志梟叛逆,常恐祖生先我著鞭。”同樣,出于憑吊古跡的目的,作者在偌大一座甘露寺內偏偏發現了“頑石”,想起了誓師北伐的諸葛亮。甘露寺內有一被稱作“狠石”的石頭,形狀如羊,據傳,諸葛亮曾坐其上,與孫權商議破曹大計。詞中,作者說他“三拊”(拊是拍的意思)頑石,可見他對頑而感慨再四;說必須“喚醒”隆中一老,是由于當時“止欠士雅與劉琨”,無人可與共商大事;說要同諸葛亮“細”酌“芳尊”,則表示對統一大計的關切。“孟夏正須雨,一洗北塵昏”兩句既點時令,又以景結全篇。“洗北塵”所指,不言而喻。
總之,在眾多的多景樓詩詞中,程珌此篇把鋒芒直指宋、金統治者,感情飽滿,很有氣勢,是獨具特色的篇章。詞篇一上來即以“誰分”二字把讀者的注意力引向強行劃分南北的罪魁身上,到下半片,更有“看來天意,止欠士雅與劉琨”,“止欠”二字不僅在說物是人非,更重要的是指斥統治集團,說他們中沒有一個為國家、為民族著想的英雄。至于兩片的結尾,前者說要借鞭霆力趕走江中孤山,后者說須要一場大雨凈洗北塵,則明顯是指擊退金人一事。這些句子的字里行間,處處都燃燒著作者的激情。
詞人抒情,或肆意以言志,或借物以寓意,走出了兩條不同的路子。程珌與辛棄疾交游,詞風也入明白暢曉一流。這首《水調歌頭》的主要部分是內心情緒的直接抒發,但另外一些地方,卻同時借助了比興寄托。如“點破水晶盆”暗指金甌有缺,“鞭霆力”
“正須雨”借喻抗金力量,“昆侖”指金人的老家,“北塵昏”指金兵的氣焰等。兩種方法的交替使用,既避免了純用比興寄托可能造成的晦澀,也避免了一味直抒胸臆可能帶來的質直,因此形成別具一格的詞風。此外,本篇包含寓意的句子都比較淺顯易懂,這又使得全篇更加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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