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與詩歌的故事
詩歌的國度,燦若星河。詩人的生命,即如流星一般,歷來令人感到撲朔迷離;才華橫溢的詩人,他們的生命尤其如此。
遠在英格蘭的天才詩人濟慈只活了二十五六個春秋,卻留下了《秋頌》、《憂郁頌》、《夜鶯頌》等一大批朗朗上口的頌歌。創作之多產而高質,令人嘆服。就是這樣的一位詩人,把生命看得無比地透明。在生命行將終結的時候,他給自己留下了墓志銘:“此地長眠一人,其名以水寫成。”現代人公認,濟慈即使沒寫任何別的作品,那幾首頌歌就足以使他不朽了。而雪萊是這樣憑吊濟慈的:“靜著!他沒有死,他不曾瞌睡著,他已經從生命的夢幻中醒覺了…………”雪萊本人也算是把人生寫在水上的,…………剛到而立之年就淹死在水里,用生命擁抱了大海。再加上拜倫,英國浪漫主義的詩歌三杰,同樣地豐姿俊逸,同樣地才華橫溢,卻過早地夭去。他們雖是走了,但詩歌的春天還會遠嗎?
在濟慈和雪萊逝去百余年時,正值中國的五四運動前后,這時期成長著一位同樣滿是才情的詩人,那就是“中國的濟慈”(魯迅語)──朱湘。盡管他的名字對當代的年輕人來說,已經很遙遠甚至很陌生了。“朱湘,字子沅,安徽太湖人”,僅從他的姓名里,也能覺察出詩人與水的幾分親近。而在他的詩行里,更是無處不流露出對水的鐘情:“浣女在湖邊洗衣,兵在淘米。”(《柳浪聞鶯》)又如:“日落,微波,金絲閃動過小河…………溪間,采蓮,水珠滑走過荷錢…………”(《采蓮曲》)這樣俯拾皆是的清新詩句,既給人以輕快的感覺,又透出幾分莫名的凝重。詩人也就是在種種凝重的積習中,窮困潦倒,顛沛流離,既而承受不了世間的壓迫,而自沉于揚子江采石磯的。“我們的.詩人是死而未死,恢復了名譽。”在《二羅一柳憶朱湘》中,羅念生先生如是說。把朱湘比作“中國的濟慈”看起來有點溢美,況且詩人生前身后又是那么地凄涼和孤獨。然而即便如此,誰又能抹煞得了朱湘在中國現代詩史上的開創性作為呢?
與朱湘同時代的另一位詩人徐志摩,有著更為橫恣的天才。他以另一種方式,令人不無詫異地走了。天生性喜浪漫的徐志摩,也酷愛坐飛機,夢想著去飛。殊不知那時代飛機的安全系數,遠遠達不到“羅曼蒂克”的程度,于是詩人過早地浪漫了自己。據說在他死后,有摯友把飛機的殘骸揀回,放在書桌邊以示紀念,對詩人的撼惜之深,可見一斑。在今天,我們可以記不起徐志摩,卻不可能忘記“輕輕地我走了”的詩句,只因為作為詩人的徐志摩,已經深深地融入到作為新的生命的詩行里去了。
向前追溯,則有“初唐四杰”之一的詩人王勃,在赴南海探親的途中不幸溺水而終,也成了英年早逝的那一種。詩人是被海水吞噬了,可他的成就海水哪里吞噬得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等名句能傳唱千古,便是詩人不息的生命的見證。再向后看去,當代的顧城、海子、駱一禾,一個個難以抹去的名字,維系著一個個關于生命的凄楚故事。“幻象的死亡,變成了真正的死亡。”“尸體是泥土的再次開始,尸體不是憤怒也不是疾病,其中包含著疲倦、憂傷和天才。”(《土地王》海子1987年著)
詩人把生命和死亡看得如此縹緲而清淡,只因為在詩人的骨子里、氣質里,無不孕育著新的生命。他們如流星般的逝去,都只是暫時的。而他們的生命,卻在這死之中,得到了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