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秋詞的唐詩鑒賞
長信秋詞(其一)
王昌齡
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
熏籠玉忱無顏色,臥聽南宮清漏長。
王昌齡詩鑒賞
這組詩共五首,寫于天寶年間(742—756),詩人第二次被貶之前。本詩為組詩的第一首。
“長信”原是漢代宮殿名,太后所居。《三輔黃圖》三記載:“長信宮,漢太后常居之..后宮在西,秋之象也。秋主信,故宮殿皆以長信、長秋為名。”
漢代雁門郡樓煩班況女、班彪姑,成帝時選入宮為婕妤,史稱班婕妤。婕妤,是漢代女官名,武帝時設置。
據《漢書·外戚傳序》記載:“婕妤視上卿,比列侯”,地位很高。班婕妤曾被寵信,后為趙飛燕所譖失寵,懼讒主動請求到長信宮侍奉太后,成帝死后充奉園陵。
樂府《婕妤怨》、《長信怨》均詠此事。王昌齡的《長信秋詞》也是與此有關的一組宮怨詩,這首宮怨詩,運用深婉含蓄的筆觸,采取以景托情的手法,寫一個被剝奪了青春、自由和幸福的少女,在凄涼寂寞的深宮中,形孤影單、臥聽宮漏的情景。這是從這位少女的悲慘的一生中剪取下來的一個不眠之夜。
在這個不眠之夜里,詩中人憂思如潮,愁腸似結,她的滿腔怨情該是傾吐不盡的。這首詩只有四句,總共二十八個字,照說,即令字字句句都寫怨情,恐怕還不能寫出她的怨情于萬一。可是,作者竟然不惜把前三句都用在寫景上,只留下最后一句寫到人物,而且就在這最后一句中也沒有明寫怨情。這樣寫,乍看象是離開了這首詩所要表現的`主題,其實卻在藝術效果上更顯得有力,更深刻地表現了主題。這是因為:
前三句雖是寫景,卻并非為寫景而寫景,它們是為最后人物的出場服務的。就通首詩而言,四句詩是融合為一的整體,不論寫景與寫人,都是為托出怨情服務的。
這首詩,題為《秋詞》。它的首句就以井邊梧桐、秋深葉黃點破題,同時起了渲染色彩、烘托氣氛的作用。它一開頭就把讀者引入一個蕭瑟冷寂的環境之中。
次句更以珠簾不卷、夜寒霜重表明時間已是深夜,從而把這一環境描畫得更為凄涼。接下來,詩筆轉向室內。室內可寫的景物應當很多,而作者只選中了兩件用具。其寫熏籠,是為了進一步烘染深宮寒夜的環境氣氛;寫玉枕,是使人聯想到床上不眠之人的孤單。
作者還用了“無顏色”三字來形容熏籠、玉枕。這既是實寫,又是虛寫。實寫,一是說明這是一個冷宮,室內的用具都已年久陳舊,色彩黯淡;二是說明時間已到深夜,爐火、燈光都已微弱,周圍的物品也顯得黯然失色。虛寫,則不必是器物本身“無顏色”,而是伴對此器物之人的主觀感覺,是她的黯淡心情的反映。寫到這里,詩中之人已經呼之欲出了。
最后,讀者終于在熏籠畔、玉枕上看到了一位孤眠不寐的少女。這時,回過頭來看前三句詩,才知道作者是遙遙著筆、逐步收縮的。詩從戶外井邊,寫到門戶之間的珠簾,再寫到室內的熏籠、床上的玉枕,從遠到近,句句換景,句句騰挪,把讀者的視線最后引向一點,集中到這位女主角身上。這樣,就使人物的出場,既有水到渠成之妙,又收引滿而發之效。
作為宮怨詩,這一首是很有特色的。“金井”、“珠簾”、“熏籠”、“玉枕”等都是宮中華貴器物,與主人公索漠孤苦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這位失寵宮人的內心痛苦,給讀者的印象是深刻的。如將它與詩人的另一首《西宮秋怨》對比,則感受更深。《西宮秋怨》曰:“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卻恨含情掩秋扇,空懸明月待君王。”不論南宮的器物如何華貴,也不論西宮的美人如何妝麗色艷,到頭來也只有臥聽宮漏、空懸明月,君王未必臨幸。這就是古代宮人普遍的可悲命運。
沈德潛《唐詩別裁》四稱王昌齡絕句“深情幽怨,意旨微茫,令人測之無端,玩之無盡,謂之唐人騷語可。”這一見解極為深刻。王昌齡的絕句主要表現四方面的內容:即邊塞、離別、閨怨和宮怨,尤以后二類的分量較重。追根溯源,歷來的閨怨詩也好,宮怨詩也好,無不包含詩人自身的隱憂。王昌齡自謂“久于貧賤,是以多知危苦之事。”(《上李侍郎書》)宮中的令人同情的“危苦之事”就是宮女特有的精神痛苦。王昌齡的宮怨詩所揭示的宮女所受的精神折磨,正是腐朽的宮廷制度和所謂“明主”、“君王”一手造成的,所以他的宮怨詩有很高的認識意義和思想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