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宋詞之離人淚
“唐詩宋詞”一語,是唐詩與宋詞的并稱,唐詩與宋詞是中國文學史上的兩顆明珠,唐代被稱為詩的時代,宋代被稱為詞的時代。以下是小編整理的唐詩宋詞之離人淚,歡迎閱讀!
心音獨守,寂寞誰訴?此刻,冷月寂然,夜不能寐,輕捻燈花,獨守一紙燈楣,淺奏一曲離歌,在流煙裊裊的一聲嘆息中,聆聽著風兒的訴說,繾綣著月色迷離,書一卷素箋,落墨下款款深情,行吟在寂寥的詩端,在千年彼岸的守候中,拈起唐風的遺韻,婉約著宋詞的悠雅,斜聽那輕笛橫吹在輕紗流霜里,漸響漸遠,若隱若離。信手拈來清風玉露,纖指清舞,穿過斜風疏云,編織縷縷清淺淡薄的思緒。一池研墨,躍然而止,揮筆作情,斷章殘句款款而行,吟哦聲聲,詠唱數千年,訴不盡的人世蒼涼,案前宣紙,在古典文辭的落拓下最后一韻。
美玉兮流光,佳人兮天一方。 蝶在花間飛舞,花香襲衣,月映池波粼粼,浮影暗香,枕泉聽漏,獨倚西樓,天涯望斷,斷鴻聲里,一彎娥眉,在碧波瀲滟中流轉;一襲水袖,在風來塵往里飄舞。我掬一闋宋詞,盈一縷幽香,在柳絮塵囂,煙波浩渺的津渡里,著那一搦白衣婆娑,在小樓吹玉徹寒生的春風里,絲絲弄碧,亭亭玉立于周敦頤的荷塘,在我唐宋的詩詞里,輕舞飛揚……
那一世,不為羈客,只為卿人,她身化為鴻若翩仙的嬌子,從周敦頤的荷風中徐徐走來,執一葉扁舟,載我孑然清寒的一蓑煙雨,與殷殷期盼中,卿卿我我。 她點絳朱唇,閉花羞月,有采蓮女子輕快的歌謠,有秦淮漿聲燈影里的旖旎溫潤,有煙雨樓臺的隱約迷蒙,有檀板清歌的婉轉清麗,有折葉為舟,織荷為裙的古韻流轉……
舞動文字水袖的女子,不辭撫琴一曲,于千載之下,撥彈著十指光陰,針針如意繡,沉沉同心結,采擷一池碎影,踏過忘情的水,身登輕云的梯,泛波在墨香古卷的煙海浩渺文字中。尾隨著文人墨客從幽遠的遠古走來,循著前朝蹣跚的步履,正把唐宋的盛裝一一取下,凝眸處,醉舞淚裳,衣袂臨風,指尖下正挽著是誰家的少年?回眸間,一處香袖,又添新瘦!每一束唐詩都薈萃一生的剪影,每一朵宋詞都泛著一世的漣漪……
是誰,從唐風宋韻里提筆,細細從金陵秦淮描繪到天明?是誰,在巴山秋池的夜雨里,婉約人世別離?是誰,在后世凄美的月色下,提筆寫下三千辭海,寄予詩情?是誰,在等霜林染盡,月落烏啼,深藏了回憶?朦朧的煙雨,斑駁了詩意,焚一爐思緒,暖三尺深寒,又是誰,跟隨著浮云浪跡,滄海覓盡,萬世飄零,才續寫下珍惜?
是誰,在千年唐宋里輕舞飛揚?是誰,在凝眸處醉舞胭脂淚裳?是誰,在風花雪月中訴說憂傷?一襲淺香不知打攪了誰的前朝記憶,春夢秋云又上演著人間哪一幕離合悲歡,兀自徜徉在唐朝似畫如詩的煙雨中,孑然夢醉于宋時胭脂畫堂的樓閣里。煙雨之外,樓蘭之外,青山之外,綠水之外,是誰在輕按檀板,微啟朱唇,玉潤珠圓中,飛歌繚繞?是誰裊裊而來,幽幽情深,絡繹千年?
是誰在守侯,那一縷清澈柔和的月光?是誰在書寫,那一段凄美婉約的詩章?是誰在等待,那一懷繾綣溫馨的柔情?是誰,任性的,肆意的在這飄渺的暗夜里無眠,在這綿長的曲調中心傷,在這空靈的意境里懷想?風輕撫著我的長發,纏綿著如夢的記憶,如水的思念。在如此寧靜的夜晚里,我深情的遙望著遠方,那里有我深深的眷戀和夢想——-是誰讓思念這樣美麗,是誰讓思念這樣深沉,是誰在夢的最深處把過去的故事珍藏?你踏著月光向我走來,我用多情的筆蘸滿思念為你譜寫千古絕唱。
再回首,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
筆墨書舊夢,詩酒賦閑情。相思未老花先瘦,無計怎消冷清愁?酒兌疏狂圖一醉,怎教桃李鬧春風?只是,那生長在秦淮河畔的依依楊柳,化作此時眼底的綠水茫茫;那掛滿荷葉上晶瑩剔透的白露,換作我望你時眼波流觴;那岸蕭瑟凄涼的西風,吹皺的不再是春江,而是如今煙花三月的碧波流淌。一卷詩案,半紙松墨,在平平仄仄的詩章中,呢喃輕語的吟哦中,淚水盈滿了眉眼。那一岸的曉風,那一彎的殘月,離岸的青舟,一番緣聚云散,相望的只能是永遠?
攜一縷清風,踩著古韻悠悠的詩詞,笙歌墨詠,袖手千年,佇立在樓蘭的煙雨中,踏遍青山綠水,拂看五千年的歷史長廊:隔世恍惚中,走過秦時明月,雁過漢時城關,穿過魏晉遺風。一蓑煙雨任平生,融了世俗的塵埃,縱橫阡陌的心事,明滅閃現。將繾綣的舊事伴著月色的輝映,肆意潑墨寫意著相聚的渴望。屏障起塵埃飛揚的俗世,掬著天河之水,細磨一紙硯香。填一闋闋相思詞,橫枕千年情絲于彼岸,試將遺恨,寫入婉約的舊章中。提杯把盞,在暮落黃昏、在金風玉露的夜色中啜進清瑩的容顏,抿思在曉風殘月里咽淚愁歡。
和煦的春風,在發稍上輕輕掠過,瑯瑯心弦,憑欄的是柔腸千結;盈盈的綠水,在詩書熏染間,若有一葉輕舟,持著一把相思泠,一路臨水吟哦聲聲,怎會一路都尋覓不到你的身影?采弦上月華,拔流水芬芳。詩一樣的情懷,在云水間穿行,讓絲絲柔情盛開為古老傳說的花朵。于天涯處,入畫入詩,寫盡了風月無邊。
深夜,是誰拉動那悠悠古弦,是誰在低吟著百轉千回的憂傷?又是誰獨步在輾轉翻覆的夜幕,昔日一紙紅袖盟約,為你輕描淡寫,勾勒出不老的容顏,暗涌起傷情的念懷,斷了的,卻是今生難續的前緣,亦如一場初醒般的春夢,總有會在落英繽紛的季節,隨你揚鞭于煙花三月的揚州,遠行的馬蹄聲踏碎了一地的春紅……
誰的聲音穿過霧靄,搖動綠影婆娑?半簾殘月,一壟花痕,長劍錚破了唐風,玉蕭吹散了宋韻,她披肩瀉發,宛若流鶯,舞時翩翩飛鴻,靜時姣姣處子。一把古箏,彈落了風塵,撥動了閑雅,在詩和詞的纏綿中,在笛與箏的蕩漾里,是描不盡的高山流水,是寫不完的世外桃源。
誰又是誰的伊人,誰又是誰的永恒?誰又走進了誰的世界,誰又淡出了誰的心房?當彼此的默契永駐在遙遠的夢境里,那盈盈的淚光,可照出伊人的模樣?那一曲仰天長嘯,那一首壯懷激烈,怎教人:“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一首詩詞便匯成一江波影,一眼回眸不過虛浮過往。前面是碧水的幻影,后面是紅塵的迷茫。那個清瘦了宋詞的女子,她是那朵飄落在水面的出水芙蓉,是凈土塵出里一瓣蓮露,彌漫著空氣中那一尾的暗香,撐一竿碧色,踏一葉輕舟,在一朵又一朵荷花的盛開中涉水而來,在花紅影綽中,與我盈盈相笑。
曾經的舉案齊眉,枕邊絲絲囈語,是否還記得那一袖欲語還休的難釋惆悵?是否仍記起那一幕風花雪月的萬種風情?依稀轉瞬的剎那,幾經云煙回首,你還是你,而我還是我,你我卻早就已天涯去遠,轉身陌路,猶不知,冷冷清清的境里,誰的心底眉梢里會眼盼著誰?誰是前世的眷戀?誰是今生的劫數?誰是下一個輪回里,最舍不得遺忘的那人?又是誰在淚濕春衫透的黃昏,對著暗香涌動的瓊花月影,把酒言歡?
每當雁字回首,月滿西樓時,我唯有在秦悲柳切,傷花惜春中纏綿悱惻,唯有在輕靈哀宛的詞句淤積里來去迂回,沒有人能讀懂我心靈深處關于“執子之手,與子諧老”的幻境。或許,在紅塵一隅,我又期待著誰會陪我將那浪跡天涯?等到花期漸遠時,誰,可與我吟詩弄月來把那相思尋盡?浮生幾何?流年幾度?誰,可與我將那幽凄一一細數?誰,又會將我落寞孤愁來憐惜許?
唱不盡“楊柳岸,曉風殘月” 只能在柳色拂煙中墨筆添香,期望留駐在唐宋兩朝彩錦素箋上詞美韻長的一筆。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庭院深深深幾許?人約黃昏后。曾記否,霧失樓臺軒窗閣樓燈火下,那對剪紙比翼的雙飛鳥?曾記否,錦瑟華年月上柳梢頭,一紙以風為媒紅袖飄的盟約?憶當年,只能勉強吟哦出“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繡工夫,笑問鴛鴦兩字怎么書?
信手從詞里斟杯清酒,便能盛滿離人淚;書頁間點曲輕歌,便能飲盡萬古愁。曾經,想學多愁偏善感的李清照,在她婉約辭宗的宋詞小令里,撰刻下人比黃花瘦的千古佳句;曾經,想淋漓盡致在柳七的風情萬種,陪他舉樽奕月,敘酒言愁,書寫出“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不朽詩篇;曾經,想為南唐后主李煜敘以情懷,在他“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的悲詞里,席地而談,解酒分憂。問君能有幾多愁?一江春水向東流,消不盡,幾多愁!
每每心力疲憊時,只能棲息在書中。翻越過千年唐宋的風雅,拂去眼角多情的淚花,只能攜一世的眷戀入懷,枕一世的相思入夢,所求也不過是那塵世中的共看庭前花開花謝,靜聽閑外云卷云舒。而眨眼間,幾番回首,煙雨樓臺中卻已是西風吹盡。是吹不散那一眉彎的清愁。一縷青絲盈繞指間,是繞不完的纏綿,訴不完的思念,一首古韻流轉的風情,一個燦若桃花的女子,在字里行間漸行漸遠……
唐詩成就
唐詩宋詞是中國文學史上的兩顆明珠,唐代被稱為詩的時代,而宋代則被稱為詞的時代。詞源于民間,始于唐,興于五代,盛于兩宋。在宋代,隨著城市的發展和市民階層的興起,物質生活的豐富,人們對文化生活的追求也更加強烈。
在宋詞的發展繁榮過程中,整個社會的導向作用同樣十分明顯。如果說唐代的詩人在某種程度上還只是供皇室及其統治者御用的工具和玩物而已,那么宋代的詞人已由被別人欣賞而一躍登上了政治舞臺,并成為宋代政治舞臺上的主角。宋代皇帝幾乎個個愛詞,宋代大臣則也幾乎個個是詞人。宋代政治家范仲淹、王安石、司馬光、蘇軾等都是當時的著名詞人。在封建社會中從不出頭露面的女子李清照也成為一代詞宗,名垂千古。在當時的科舉考試中,流傳著這樣的諺語:“蘇文熟,吃羊肉;蘇文生,吃菜羹。”由此足見詞人蘇軾被崇拜的程度。正是全社會的認同和推崇,宋詞才得以佳篇疊出,影響久遠。
相提并論
“唐詩宋詞”一語,宋詞與唐詩并稱,不唯標示“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之義,而且也說明,宋詞是庶幾可與唐詩媲美的一大詩體。宋季承唐,然而如魯迅先生所言,好詩差不多已被唐人作完了。所以,到了宋代,宋人在詩歌創作方面,要不落唐人的窠臼,確乎很難。但是,唐人所留下的豐富的文學遺產,宋人也并不有白白浪費,而是將它們更多更靈活運用在“詞”這一詩歌體式上,使詞在宋代獲得了空前絕后的發展。
我們在論宋詞與唐詩的關系時,往往更多的注意于宋詞與唐詩的區別。差別的確是主要的也是重要的,在本書的宋詞部分,筆者也主要著眼于宋詞最主要的藝術特征(當然也是與唐詩的不同之處)來展開論述。但在此緒論中,就像我們在論述唐詩的藝術特性前必須先說明唐詩對前代的繼承關系一樣,我們也必須先說明宋詞對唐詩的繼承關系。可以肯定地說,宋詞能取得如此顯赫的成就,如果不是建立在唐詩如此卓越的成就和如此純熟的技巧之上,是絕對不可想象的。從后來挖掘出來的敦煌曲子詞來看,詞在進入文之手以前,除了它的句式長短參差不齊外,與此前的民間歌謠并沒有什么兩樣,一樣的主要是采用那種簡單、質樸、直率的表現方法。到中晚唐文人開始實驗填詞以后,就像一切民間文學向文人的文學的轉變一樣,詞也就不知不覺地發生著變化,漸漸地帶有了文人的因而也是更藝術化的色彩(當然,也會有負面影響,例如少了質樸和直率,但這比竟是次要的)。
最早實驗詞的創作的白居易、劉禹錫,尤其是后來大量進行詞的創作的溫庭筠、韋莊等,他們本就是唐的重要詩人,他們的加入,必然地會把他們在詩歌創作中的種種技巧,帶到詞的創作中來。另外,五代、宋的詞作者,也幾乎都是詩人,他們一面作詩、一面填詞,唐詩的各種技巧自然就會融匯、滲入到詞的創作中去,使詞的創作更加精美。實際上,我們只要對宋詞的藝術稍稍加以分析,就會發現,宋詞在意象、寫景抒情手法的運用方面,在詞的境界營造方面,甚至在語言的錘煉、借代、典故等手法的運用方面,與唐詩都有著明顯的繼承關系。倒如下面秦觀的名詞《八六子》: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鏟盡還生.念柳外青驄別后,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驚。
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
春風十里柔情,怎奈何、歡娛漸隨流水.素弦聲斷,翠綃香減,那堪片片飛花弄晚。
蒙蒙細雨籠晴,正銷凝,黃鸝又啼數聲.相對于詩,這是一首地道的詞,它的情韻、它的色澤、它的意境,都是地道的詞味兒的。但是如果我們再仔細一品味,卻發現它在很多方面,與唐詩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例如首句的“倚危亭”,看似是詩人的獨創,但實際上,登高抒懷、寄愁正是唐詩人常用的寫法,此類例子可以說是舉不勝舉,例如杜甫的“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登樓》)、杜牧的“樓倚霜樹外,鏡天玩一毫”(《長安望秋》)、李商隱的“迢遞高城百尺樓,綠楊枝外盡汀州”(《安定城樓》)、許渾的“一上高樓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州”(咸陽城東樓);甚至是“危”字的用法,也找得出唐詩的淵源,如杜甫的“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李商隱的 “江風揚浪動云根,重碇危檣白日昏”(《贈劉司戶賁》)至于接下來的以“芳草”比喻“恨”,以“萋萋”形容“芳草”,那更是唐詩中常見的意象和寫法;甚到 “鏟盡還生”一語,也并非完全沒有借鑒,例如白居易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賦得古原草送別》)、孟浩然的“林花掃更落,徑草踏還生”。下面的“柳外”、“青驄”也一樣,單純的“柳”的意象就不用說了,就是以“柳外青驄”來暗示戀情、離別的寫法,也不是完全無所本的,如李商隱的《無題》中就有“斑騅只系垂楊岸,何處西南待好風”、儲光羲的《釣魚彎》中就有“日暮待情人,維舟綠楊岸”,雖然它們之間有較大的區別,但也不能說它們完全沒有聯系。
至于“青驄”代車馬、“紅袂”代女性的寫法,也是唐詩中龐大的借代體系中所有的。至于下片中“夜月、春風、飛花、細雨、黃鸝”的意象,以及用大量的類似意象來渲染愁緒的寫法,以及它所創造的迷朦的意境,與唐詩都有著直接的借鑒關系。例如下面韋應物的《寒食寄京師諸弟》:“雨中禁火空齋冷,江上流鶯獨坐聽。把酒著花想諸弟,杜陵寒食草青青。”也運用了大量的這類意象來渲染愁緒,其意境也有些相似。就是“娉婷、一簾、十里柔情”這些詞語及其組合,應該說與唐詩也是有關系的,如杜牧的《贈別二首》(其一)中,幾乎就包含了所有這些意象和句式,其詩如下:“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筆者選擇秦觀這片詞來說明宋詞對唐詩的繼承關系,并不是它與唐詩有特別多的雷同處、借鑒得特別多,這實在是宋詞創作中的一個普遍現象。這并不足怪,下如唐詩是在前代巨大遺產的基礎上創新、 發展一樣,宋詞亦是在唐詩豐富的遺產的基地上進行創造的。
論到這種繼承性,這里自然就產生了一個問題,即,宋詩與宋詞都繼承了唐詩這一遺產,那么,為什么宋詩的成就遠在唐詩之下,亦不及宋詞呢?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多種多樣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即,詩與詞不同的體式是造成這一差異的重要原因之一。為了更好地說是這一問題,我們不妨先打一個也許不十分恰當的比喻:唐詩的創作藝術好比是一種專利,宋詩人把這種專利拿來制作同一種東西,盡管他們并非完全沒有創造、沒有革新、沒有增補,但是他們制作的畢竟是詩,是同一種東西,因此,這些東西一上市,就會被人窺見雷同處、摹仿處、剽竊處,被人控告侵犯了唐人的專利。正國為此(當然還會有別的原因),宋詩就希望有一點自己的東西,例如詩的議論化和散文化等,但不幸的是,這些東西新則新矣,但卻或多或少地違背了詩的藝術規律。但宋代的詞人則不同,雖然他們也繼承了唐詩的創作藝術,但是,他們制作的卻是另一種東西,是長短句的詞,盡管明眼人也能窺見它們之間的某種繼承關系,但這卻不會被人視為侵犯了專利。有一種也許較為極端的現象可以證明這一點:宋詞中也有很多摹仿、點化、甚至照搬唐人的詩句的,這種情總如果出現在宋詩中,是萬萬逃不掉蠹魚之譏的。但它出現在宋詞里,情況卻大不一樣,由于詞的長短句式的不同框架、不同的韻味,卻仿佛給唐人原句注入了新的生命。例如晏幾道的《蝶戀花》:
醉別西樓醒不記,春夢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還少睡,畫屏閑展吳山翠。
衣上酒痕詩里字,點點行行,總是凄涼意.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在這首精彩的詞中,不要說意象、寫景抒情、比喻等技巧的運用上繼承了唐詩的藝術技巧,就是在字面上也有幾處與唐人的詩句有些關系的,最末兩句,幾乎就是杜牧的成句。杜牧《贈別》詩:“多情卻總似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若單以個別的句子來對照,晏幾道是萬萬逃脫不掉書袋之名的.。但若從詞的整體來衡量,杜牧的這兩句詩被稍加變化,放在一首結構、韻味全新的詞中,卻并不給人以多少摹仿、陳舊之感。如果借用系統論的觀點來看這樣的現象,就一點也不奇怪:詞對于詩而言,是一個不同的系統,即使同樣的詩句進入詞中,它也會獲得新的系統質。對于這種現象,前人實際也有所認識,例如明王世貞說:“‘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隋陽帝詩也。‘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少游詞也。語雖蹈襲,然入詞尤是當家。”又如清胡薇元也說:“晏元獻《珠玉詞》集中《浣溪沙·春恨》:‘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本公七言律中腹聯,一入詞即成妙句,在詩中即不為工。此詩詞之別,學者須于此參之,則他詞亦可由此會悟矣。”為什么“語雖蹈襲”的句子,“然入詞家尤是當家”呢?為什么“在詩中即不為工”,“一入詞即成妙句”呢?這便是因為詞是一不同于詩的新的系統,同樣的詩句一進入詞,就獲得了新的系統質。至于更巧妙無痕跡的化用,那更可以視為一種全新的創造。如此詞中的“春夢秋云,聚散真容易”可以說是化用了白居易的《花非花》中的“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秋云無覓處”。但晏詞化用后,不僅更凝煉,更由于句式的變化,使它比原詩獲得了更深長的韻味。這種現象在宋詞中很多,可以說舉不勝舉。
當然,我們說宋詞繼承了唐詩的遺產,也并不是說宋詞就沒有自己的創造。前面我們說宋詞繼承唐詩的創作藝術生產了一種新的東西,這新的東西之“新”,當然就是唐詩中所沒有的。它最大的新,就是它長短交錯、變化多端的句式,這種句式,打破了唐詩(也打破中國古詩)齊言的傳統,為更自由、委婉、更有韻味的抒情帶來了極大的方便,它的“言長”的藝術特性,就主要是由其句式、韻律及其所帶來的其他藝術技巧所造成的。其次,它之“新”還表現在它的“詩余”功能上、它的“詩余”題材的選擇上。這種新的功能與新的題材選擇,與它特定的體式、句式相結合,又帶來了宋詞一系列新的東西,例如它委婉、傾訴式的抒情韻味、細膩而多層折的描寫、對內心生活更細膩而深入的把握、裝飾設色的藝術、輕麗婉約的風格等。這種種之新,就造成了宋詞與唐詩很不相同的面目。
對于宋詞與唐詩的區別,王國維有一段雖然簡約而不失精當的論述,他說:“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能言詩之所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詩之境闊,詞之言長。”這段評述,可以說包含了筆者以上所言宋詞之“新”,包括了它的體制、它的功能、它的題材特點等。在本書中我們探討宋詞的藝術,主要就抓住這些新的方面來進行研究。當然,對于它對唐詩藝術的繼承,我們也會給予適當的關注。
宋詞成就
宋詞不同于一般宋詩的散文化、議論化,善于將抒情與寫景完美結合。在唐五代小令的基礎上,宋代演為許多中調和長調,在曲折動宕、開闔變化中,使情景緊密交融,其細致、具體、微妙處,有的甚至勝過唐詩。其次,宋詞又長于比興,多以微妙而又細致的比興手法,藉景物表達內心復雜而隱幽的感情,常以香草美人的傳統來寄托政治上的感慨,感人至深。再次,宋詞形成了眾多的藝術風格。
宋詞雖沿襲著唐五代的傳統以抒發感情、性靈為主,形成“詩莊詞媚”的分野,以婉約為宗,但后來由于時代生活的變化,題材的擴大,藝術個性得到重視,藝術手法漸趨多樣,所以使宋詞風格在婉約和豪放之外,兼有真率明朗、高曠清雄、典雅精工、騷雅清勁、密麗險澀等多種風格。
唐代是中國詩歌發展的黃金時代。強大的國力、兼收并蓄的文化精神與豐厚的文化積累,為唐詩的繁榮準備了充足的條件。眾多偉大、杰出的詩人把中國詩歌藝術的發展推向高峰。今天可考的唐詩作者三千七百多人,可見存世唐詩五萬四千余首。這不過是唐詩的一部分,但我們從中已經可以大略窺見當時詩歌繁榮的面貌。
唐代初期,詩歌創作仍受南朝詩風的影響,題材較為狹窄,追求華麗詞藻。待到被稱為“四杰”的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出現,才擴大了詩的表現范圍,從臺閣走向關山和塞漠,顯示出雄偉的氣勢和開闊的襟懷。他們無論寫邊塞,還是寫行旅、送別,都有著這樣的情思風貌。在詩的體式上,這時完成了五七言律體的定型。律詩屬于近體詩,是相對于古體詩而言的。古體分四、五、七言和雜言,平仄沒有限制,也不求對偶。近體詩平仄和押韻有一定的體式,也要求對偶。律體的定型,對中國詩歌的發展影響深遠,它成了中國古代詩歌的一種主要體式。
在初唐的后期,出現了兩位重要詩人:陳子昂和張若虛。陳子昂主張詩應該有所寄托。他的38首《感遇》詩,就是這一主張的實踐。但他寫得最好的詩是那首《登幽州臺歌》:“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抒寫不遇的悲愴,但其中蘊含的是自信和抱負,情懷壯偉,有一種得風氣之先而不被理解的偉大孤獨感。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寫月夜春江明麗純美的境界,融入濃烈情思和深刻哲理,婉轉的音調,無窮的韻味,創造出了非常完美的意境。陳子昂和張若虛藝術上的成熟,透露出盛唐詩歌行將到來的信息。
盛唐是唐詩發展的高峰。此時詩壇群星輝映。王維和孟浩然善于表現山水田園的美,表現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那種寧靜平和的心境。王維的山水詩融詩情畫意于一體,把人引向秀麗明凈的境界,那境界里洋溢著蓬勃生機。《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雨后的松林間月色斑駁,流泉琮。浣紗女踏著月色從竹林間喧鬧著歸來;漁人正分開荷葉搖舟遠去。山村之夜,如詩如畫。他還有一些詩,寧靜中帶幾分禪意。在唐代的重要詩人中,他是受佛教思想影響最為明顯的一位。但他不是一位完全遁世的詩人,有些詩寫得慷慨激昂,有的詩表現出濃烈的人間情思。那首《送元二使安西》,由于寫出了人們深情惜別時的普遍感受,后來被編入樂府,成為離筵上反復吟唱的歌曲《陽關三疊》。孟浩然善于用最省凈的筆墨,寫山水田園的秀美。《過故人莊》寫做客田家的喜悅,恬靜的農舍,真摯的友情,充滿濃郁的生活情趣。《春曉》寫春日那種明媚靜美舒暢的感受。那首《宿建德江》只用20個字,便寫出了無盡的情思韻味:“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暮煙籠罩中的一抹樹林,一輪水中月影。在這朦朧而明凈、深遠而靜謐的境界中,彌漫著一縷淡淡的鄉愁。孟浩然的許多詩,都這樣以極儉省的文字,表現多重境界和情思。這時和王維、孟浩然的詩歌風格相近的還有常建、儲光曦等人。
盛唐有一些詩人,善于寫邊塞生活,如王昌齡、高適、岑參、祖詠等。他們大都到過邊塞,領略過邊塞的壯麗景色,向往邊塞立功。在他們的詩中,祖國山河的壯美與保家衛國的豪邁情懷表現得淋漓盡致。王昌齡寫了二十幾首邊塞詩,最有名的是《出塞》《從軍行》。他的邊塞詩有一種深厚的歷史感和清剛的風格。其他題材的詩他也寫得很好,七言絕句有極高的藝術成就。高適的詩風趨于雄壯慷慨:“萬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畫圖麒麟閣,入朝明光宮。大笑向文士,一經何足窮!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塞下曲》)從這首詩里我們可以感受到他的豪俠氣質。邊塞詩人的代表,還有岑參。他寫邊塞風物的雄奇瑰麗,寫軍人的豪雄奔放。荒漠與艱苦,在他筆下都成了充滿豪情的壯麗圖畫。
最能反映盛唐精神風貌、代表盛唐詩歌高度藝術成就的,是偉大詩人李白。李白是一位性格豪邁、感情奔放、不受拘束而又向往建功立業的詩人。他的詩充分表現了盛唐社會士人的自信與抱負,神采飛揚,充滿理想色彩。他的詩的成就是多方面的,極大地豐富了古體詩的表現技巧,把樂府詩的寫作推進到一個新的高度。他的七言絕句和王昌齡的七言絕句一起被后世推為唐人七絕的代表作。他的詩有著鮮明的藝術個性:爆發式的抒情、變幻莫測的想像和明麗的意象。他把樂府和歌行寫得有如行云流水,感情噴涌而出時,便如黃河之水,奔騰千里,一瀉而下。他生于盛唐,感受著盛唐昂揚的時代精神,晚年又親眼看到唐代社會的衰敗,理想和現實之間產生巨大反差。他的詩里既有建立不世功業在指顧之間的信心,又常常有憤慨不平和對于朝廷黑暗的抨擊。他曾經奉詔入京,供奉翰林,得到唐玄宗的賞識,他以為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得意揚揚。不久被權臣毀謗,被逐出朝廷,他才明白朝政其實已經腐敗不堪。他說自己是“吟詩作賦北窗里,萬言不值一杯水”,有才華而不得重用;而痛斥那些庸才卻春風得意,“驊騮拳不能食,蹇驢得意鳴春風”,直罵那些奸佞之徒“董龍更是何雞狗!”即使處在失意的境況中,他也不忘報國。安史亂起之后,他前后兩次從軍就是證明。他的詩想像瑰奇,常常想人所想不到處。前人評他的詩,說是“發想無端”,《蜀道難》《夢游天姥吟留別》都是例子。在想像之中,又常常帶著夸張的成分,寫愁生白發,說是“白發三千丈”;寫廬山的五老峰,說是:“青天削出金芙蓉”;寫黃河,說是“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他是一位富于想像的詩人,他的詩常常帶著強烈的主觀色彩。又由于他性格開朗豪放,他的詩意象明麗清新、色彩鮮艷。他純然是一位天才的詩人。
唐詩宋詞當時另一位偉大詩人,是被后人稱為“詩圣”的杜甫。杜甫比李白小11歲,兩人的深厚友情成為千古傳頌的文壇佳話。杜甫的青年時代,和許多盛唐詩人一樣,都有過“裘馬輕狂”的漫游生活。但是他的主要活動是在安史之亂以后。他深受儒家思想影響,有“致君堯舜”的抱負,而一生卻窮愁潦倒,因此在感情上更能體驗到民眾的疾苦。安史之亂給唐代社會帶來巨大的破壞,半個中國淪為丘墟。杜甫在戰火中流離轉徙,寫下了《北征》民生疾苦的詩作。戰爭中許多重大事件、戰爭帶來的破壞、戰火中百姓的心態,在杜詩中都有極為生動的反映。唐代沒有任何一位詩人,像他那樣深廣地反映安史之亂的歷史,因此他的詩被稱為“詩史”。他由于自身的坎坷遭遇,對百姓的苦難深有感觸,發為歌吟,家國之痛與個人的悲哀也就融為一體。《春望》、《登樓》、《登岳陽樓》都是這樣的詩。“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百感交集,既是身世之感又是家國之悲,已經很難分開了。唐詩到杜甫是一大轉變,題材轉向寫時事、寫底層百姓的生活;寫法上采用敘事和細節描寫,在敘事和細節描寫中抒情。為便于寫時事,他多用古體,但他的更高的成就是律詩。在他一千四百多首詩中,律詩占百分之七十以上。他的律詩的成就,主要是拓寬了表現范圍,盡力發揮律詩這一體式的表現力,既嚴格遵守格律規則,又打破格律的束縛。變化莫測而又不離規矩,寫得出神入化。像《春望》詩,都是例子。有時為了更完整地表現一個事件或由某一事件引起的感想,他采用組詩的形式。用組詩寫時事,是杜甫的創造。律詩,尤其是七律,到了杜詩,是高度的成熟了。在藝術手法和藝術風格上,杜甫與李白不同,李是感情噴涌而出,杜是反復詠嘆;李是想像瑰奇,杜是寫實;李是奔放飄逸,杜是沉郁頓挫。一般認為,在中國的詩歌發展史上,杜甫帶有集大成的性質,對于后來者有著極為深遠的影響。
唐代中期,詩歌的發展走向多元化,出現了有明確藝術主張的不同流派。韓愈、孟郊和他們周圍的一些詩人,在盛唐詩歌那樣高的成就面前,另尋新路。他們追求怪奇的美,重主觀,常常打破律體約束,以散文句式入詩。在這一派的詩人里,李賀是一位靈心善感、只活了27歲的天才詩人。在他的詩里,充滿青春樂趣的五彩繽紛的世界,以及人生寥落的悲哀,與過早到來的遲暮之感交織在一起。他的詩,想像怪奇而豐富,意象色彩斑斕,而且組合密集。在這個詩派里,他的詩有著特別鮮明的風格特征。這時的另一個詩派,以白居易、元稹為主。他們主張詩應有為而發,應有益于政教之用。白居易提出“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元、白都寫有新題樂府,表示了對于國家的關心、對于黑暗現象的抨擊和對于生民疾苦的同情。白居易的50篇新樂府,有寫得好的,如《賣炭翁》等。在藝術表現上,白居易主張要寫得通俗易懂,趣味與韓、孟詩派正好相反。白居易既寫有大量的諷喻詩,也寫了不少閑適詩,而藝術上最成功的,是長篇歌行《長恨歌》和《琵琶行》。中唐的著名詩人還有柳宗元和劉禹錫,他們的藝術趣味既不同于韓、孟,也不同于元、白,而有著自己的特點。
晚唐詩歌又一變。中唐的那種改革銳氣消失了,詩人們走向自我。這時出現了大量寫得非常好的詠史詩,杜牧、許渾是代表。杜牧是寫詠史詩的大手筆,對于歷史的思索其實是對于現實的感慨,歷史感和現實感在流麗自然的形象和感慨蒼茫的嘆息中融為一體,《江南春》都是詠史佳作。晚唐藝術成就最高的一位詩人是李商隱。唐詩的發展,到盛唐的意境創造,達到了意象玲瓏、無跡可尋的純美境界,是一個高峰。杜甫由寫實而走向集大成,是又一個高峰。中唐詩人在盛極難繼的情況下,另辟蹊徑,或追求怪奇,或追求平易,別開天地,又是一個高峰。詩發展至此,大有山窮水盡之勢。李商隱出來,以其深厚的文化素養、驚人的才華,開拓出一個充滿朦朧、幽約的美,讓人咀嚼回味的詩的境界,達到了新的高峰。他是一位善于表現心靈歷程的詩人,感情濃烈而細膩。他的愛情詩深情綿邈,隱約迷離,刻骨銘心而又不易索解。他的不少詩(特別是無題詩)情思流動是跳躍式的,意象組合是非邏輯的,意旨朦朧而情思可感,往往可作多種解釋。他的藝術技巧,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極大地擴大了詩的感情容量,為唐詩的發展作出了最后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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