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袁去華名詞賞析
宋詞鑒賞_袁去華名詞賞析
生平簡介
袁去華字宣卿,豫章奉新(今屬江西)人。紹興十五年(1145)進士任石首知縣。乾道三年(1167)于長沙定王臺賦《水調歌頭》,見稱于張孝祥,孝祥為書之。《菩薩蠻。送劉帥》詞,亦為乾道三年潭州之作,劉帥即劉珙。乾道六年,楊萬里赴國子博士,作《水調歌頭》送行。其《柳梢青。釣臺》詞自注:“紹興甲子(1144)赴試南宮登此,今三十三年矣。”則作此詞時已為淳熙三年(1176)。有《適齋類稿》八卷、《宣卿詞》一卷。
●瑞鶴仙
袁去華
郊原初過雨。
見敗葉零亂,風定猶舞。
斜陽掛深樹。
映濃愁淺黛,遙山媚嫵。
來時舊路,尚巖花、嬌黃半吐。
到而今唯有,溪邊流水,見人如故。
無語。
郵亭深靜,下馬還尋,舊曾題處。
無聊倦旅。
傷離恨,最愁苦。
縱收香藏鏡,他年重到,人面桃花在否?
念沉沉、小閣幽窗,有時夢去。
袁去華詞作鑒賞
在南宋初期的詞壇中,袁去華是個不太受人重視的人物。正史里沒有留下他的傳記,“而且”連他的生卒年代也無從考證。只知道他字宣卿,江西奉新人,是紹興十五年(1145)的進士,曾做過善化(今湖南省長沙市)和石首(今屬湖北省)的知縣,留下了《宣卿詞》一卷,共有九十八首,數量不算太少。
這一首《瑞鶴仙》,其主題可以用詞中的兩句話概括,就是“傷離恨,最愁苦”。詞從寫景入手。“郊原”三句,寫郊外雨后之狀。在一望無際的荒郊原野上,一陣驟雨過后,風也停停了下來;但墜落的枯葉,卻還在空中飄舞。這雖然是秋日郊原常見的景象,但對于一個離人來說,卻顯得格外的觸目。這幾句乍看是純粹的寫景,但只要稍加體味,就會發現其中已融入了作者凄涼的情思。景是各人眼中所見之景,是各人觀照景物那一剎那思想感情的返照。因此透過這幾句詞所寫景物的外觀,我們可以窺見作者衰頹、凌亂的心緒,而且還可以隱隱感到其中似乎含有某種暗示:那“風定猶舞”的敗葉,不就象作者自己的身世、處境一樣嗎?這樣,詞一開頭,就把人引到了悵惘的境界。
“斜陽”三句,繼續描寫郊原景物。作者的視線移向了遠方,只見已斜掛在叢密的小樹林頂上的夕陽,它那金色的光線,把嫵媚的遠山照映得十分明顯。這幾句的感情色彩,比前面三句顯然要濃得多,它透過字面呈現給讀者的意象,是飽蘸著愁恨色彩的。本來,夕陽斜照,“遙山媚嫵”,這就是一種悅目的景致。然而所作者所見到的,卻是一副“濃愁淺黛”的狀貌,這完全是移情作用的結果。黛青色的重疊的山峰,還可以使人聯想到作者緊皺的雙眉。北宋人王觀有一首《卜算子》,開頭兩句寫的是“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可供參閱。
“來時舊路”至上闋結束,仍是寫郊原風光。這里半是實景,半是虛景。“溪邊流水”是實在的,是眼前所見到的:而“嬌黃半吐”的“巖花”(生長在巖石旁的花)則是保存在腦海中的印象,是來時所見到的。昨日迎人的有巖花與流水,今日則流水“見人如故”而已,可見巖花已經凋謝了,不存在于現實之中了。這一實一虛,造成了一種生機蓬勃景象與蕭條蕭殺景象的對比,昨日與今日的對比。走在來時的舊路上,作者早已愁緒滿懷,更是與那景物的蕭條蕭殺形成鮮明的對比。“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柳永《雨霖鈴》)古代人的情感大體相同。詞寫到這里,一位離人眼中的秋日郊原景物,滲透了感傷的情緒,展現了讀者的面前了。
下片另換場景,由郊原轉入對郵亭(古時沒設官道上供過往行人歇宿的館舍)的描寫。“無語”四句,勾畫出作者來到郵亭前面,下馬投宿的動作畫面;他那“無語”的外在表觀,揭示出他正在咀嚼凄涼悲哀的心靈活動。所謂“舊曾題處”,倒不一定非要理解為他曾經在這里留下過翰墨(詩詞之類),只不過是說他曾經在這里歇宿過而已。這種重臨舊地而境況完全不同的情景,是最容易勾起人們的愁緒滿懷,因此他的默默無言,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無聊倦旅”三句,由寫景敘事轉入抒情的描寫,直接點出了“傷離恨,最愁苦”的這一主題,這是在“深靜”的舊日郵亭中安頓下來之后必然產生的思想情感。這“離恨”的內容具體是指什么呢?從“縱相逢”三句,可知是作者不得已而離別了他的心上人,深恐他今生今世不能再與其相見的思想情感。
“收香藏鏡”是指自己對愛情的忠貞不二。(“收香”用的是晉代賈充之女賈午竊其父所藏奇香贈給韓壽、因而結成夫婦的典故,見《晉書。賈充傳》。“藏鏡”用的是南朝陳亡后,駙馬徐德言與妻子樂昌公主因各執半鏡而得以重圓的典故,見孟棨《本事詩·情感》)。
“人面桃花在否”是擔心不能再與女方相見的思想情感的表露。(用崔護在長安城南遇一女子,明年再來而“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典故,亦見孟棨《本事詩·情感》。)愛情的遇合與否決定于雙方的主客觀因素,使自己能夠忠貞不二,又安知對方的情況如何呢!惆悵之情,溢于言表。既然現實已不一定能夠相見,那就只好寄希望于夢中了。“念沉沉”三句,具體展示出這一想象中的夢尋之狀。深沉的“小閣幽窗”,是佳人居所:“有時夢去”,本來是夠虛無飄渺的,但慰情聊勝于無,總比連夢中也不得一見要好。宋徽宗被擄北行時想念故宮,不也是嘆息“和夢也新來不做”(《燕山亭》)嗎?晏幾道說得好:“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鷓鴣天》)夢中尋歡,也是夠浪漫詩意的;并且以“念”字領起,又見出多少無奈之情!
這首詞當是作者與意中人分別以后抒寫離恨而寫的。宋代都市繁華,歌妓眾多,無論是官妓、私妓還是家妓,偶然的遇合,就往往以她們的色相、伎藝,贏得了為科舉功名而奔波的士子們的期盼,這是那時普遍的現象。其《荔枝香近》、《卓牌子近》、《長相思》、《宴清都》等,都是他和歌妓們聚時歡會或別后相思的記錄。此詞大約也是為此而寫的。這一類詞要說有很大的社會意義,那也不一定;不過兩性關系總容易觸動到感情的深處,往往使人蕩氣回腸就是了。
●安公子
袁去華
弱柳絲千縷。
嫩黃勻遍鴉啼處。
寒入羅衣春尚淺,過一番風雨。
問燕子來時,綠水橋邊路。
曾畫樓、見個人人否。
料靜掩云窗,塵滿哀弦危柱。
庾信愁如許。
為誰都著眉端聚。
獨立東風彈淚眼,寄煙波東去。
念永晝春閑,人倦如何度。
閑傍枕、百囀黃鸝語。
喚覺來厭厭,殘照依然花塢。
袁去華詞作鑒賞
懷人之作,在古詩詞中是多得數也數不清,要做到不和別人雷同實在不容易。袁去華這首《安公子》就以其構思別致、章法新穎而獨有特色。這首詞從寫初春景色入手:那嫩黃色的新柳帶來萬物蘇生的消息,同時也使詞人胸中思家的種子急劇萌芽,生長。看見新柳,自然地想到當日離別時愛人折柳贈別的情景。
柳者,留也。作者不但沒有被留在家里,如今反而在外地羈留,這怎不教人睹物傷懷呢?再說春淺衣寒,又加上風雨,有誰又不想象中的溫暖呢?所以前四句貌似寫景,其實已籠得全篇之意。《蕙風詞話》卷三說:“作慢詞,起處必須籠罩全闋。近人輒作景語徐引,乃至意淺筆弱,非法甚矣。”這首詞雖用景語開頭,但景中含有濃烈的感情,這自然除了被人譏笑“意淺筆弱”的可能。“燕子來時”是由春天的到來而自然引出來的;而燕子來自南方,又自然把作者的思緒牽向“了在南方的家鄉”并產生人歸落“燕”后的感情。不過,作者沒有正面說出這些意思,而只是問燕子在來時的路上是否看見了他的愛人。這一問安排得輕靈新巧,極有韻味,也極情深。況且問語中又設想愛人是在“綠水橋邊路”旁的“畫樓”上這不是又在暗示對方也在思念自己嗎?“料靜掩云窗,塵滿哀弦危柱”則直寫對方情緒。作者的本意是要寫自己懷人,但這里卻構思出一個人來懷自己的場面,這是很有意思的。劉永濟以為這種方法是來自《詩經》,他說:“《陟岵》之詩不寫我懷父母及兄之情,而反寫父母及兄思我之情,而我之離思之深,自在言外。后世詞人,神明用之,其變乃多。……先寫行者念居者,復想居者思行者,兩地之情,一時俱極:皆此法也。”(《詞論》)
下片放下對方,又開始從自己方面敘說。庾信作有《愁賦》,全文今已不見傳,尚留有“誰知一寸心,乃有萬斛愁”等句。詞中說象庾信那么多的愁為什么都聚在我的眉端?這是自己向自己發問,問得頗有感慨。庾信的愁,作者是從文章里看到的,這里設想聚在了自己眉端,這種想象也十分新鮮。那么多愁都在眉端,如何受得了?因而總得排遣,“獨立東風彈淚眼”就是設想出來的遣愁法之一。只是這一句寫拋淚者形象,單獨看來并沒有多少特別的好處,但由于作者是在水邊,而他的意中人也在“綠水橋邊路”,所以他頓生寄淚的念頭。這一想法新鮮、大膽,設想的意境又十分美麗、渾厚。假如真能寄得眼淚回去,那將比任何書信都能證明他誠摯的思念。而且因為有了這一句,“獨立東風彈淚眼”才脫俗超塵,放射出奇特的色彩。可是語雖新奇,寄淚終究是辦不到的。癡想過后,眼前仍舊是“永晝”,是“春”,是“閑”,排愁無計的主人無奈何又向自己發出“人倦如何度”的問題,這連續的發問可以使我們聯想到詞人舉措茫然的神態和無處寄托的心情,愁思之深也由此更加突出了。同樣,“人倦如何度”的滿意答案是沒有的,“閑傍枕”就正好說明了并無度時良法,于是作者百無聊賴只好去聽“黃鸝語”。黃鸝鳴聲悅耳,是否它真能稍解苦悶呢?“喚覺來厭厭”,作者在黃鸝聲中恍惚入睡,又被同樣的聲音喚醒,醒來后精神“厭厭”地,一點不振,因此我們知道黃鸝語不但沒有使作者消憂,反而空添一段惆悵。“殘照依然花塢”,仍用景語結尾。同開頭呼應。“念永晝”以下數句,似從賀鑄《薄幸》詞翻出。賀詞去:“正春濃酒暖,人閑晝永無聊賴。厭厭睡起,猶有花梢日在。”總言愁悶無聊、日長難度之意。而此意,晏殊《踏莎行》“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已先說破。像午睡醒時、斜陽猶照之事,人人所曾經歷,但構成意境,寫入詞章,則非有心人不能。正如王國維所云“常人能感之而唯詩人能寫之,故其入于人者至深”(《清真先生遺事·尚論》),因之能作此等語者也就不止一二人。說是承襲也好,說是暗合也好,寫來能大略有所變化增益便都可以留傳下來。總的說來這首詞的想象和構思能不落俗套,結構又十委婉曲折。《古今詞論》曾說:“填詞,長調不下于詩之歌行長篇。歌行猶可使氣,長調使氣,便非本色。高手當以情致見佳。蓋歌行如駿馬驀坡,可以一往稱快;長調如嬌女步春,旁去扶持,獨行芳徑,徙倚而前,一步一態,一態一變,雖有強力健足,無所用之。”袁去華的《安公之》完全達到了這一點。
此外,這首詞另一特點是下字準確、生動。比如:“嫩黃勻遍鴉啼處”一句不僅聲色俱全,而且用“勻”字寫顏色,一方面使人覺得處處都有春色,另一方面又仿佛是從一處勻向別處,因而色彩都并不算濃。這種著色法既符合初春的情調,也使色彩空靈透明。再如:寫對方用“靜掩云窗”,“掩”而且“靜”則表達作者懷人已久已深的情懷。又,“塵滿哀弦危柱”說塵已覆琴,當然是很久已經沒有去整理了;但對久不發聲的弦、柱仍然用“哀”“危”修飾,那么女主人內心的痛楚就是可想而知的。再如:“為誰都著眉端聚”用“都”“著”“聚”寫愁,既顯示了很深的愁思,又形象鮮明,似乎讀者對此愁可見,可觸。還有:“獨立東風彈淚眼”中的“彈”字能使拋淚有聲,并且正因為有了它,“寄煙波東去”才有了根據。
●劍器近
袁去華
夜來雨。
賴倩得、東風吹住。
海棠正妖嬈處。
且留取。
悄庭戶。
試細聽、鶯啼燕語。
分明共人愁緒。
怕春去。
佳樹。
翠陰初轉午。
重簾卷,乍睡起、寂寞看風絮。
偷彈清淚寄煙波,見江頭故人,為言憔悴如許。
彩箋無數。
去卻寒暄,到了渾無定據。
斷腸落日千山暮。
袁去華詞作鑒賞
本詞以柔筆抒離情,共分三段,前面兩段是雙曳頭,即句式、聲韻全都相同。(周邦彥的《瑞龍吟》前面兩段也是雙曳頭,其內容先是走馬訪舊,其二是觸景憶舊)。在本詞,前兩段雖然都是寫景,但第一段是寫眼前所見的,第二段是寫耳際所聽到的;不僅有變化,而且能以懷人深情融入景物中。
第一段前二句寫夜來風雨。前人都說眾芳飄零,是風雨肆虐所致,“滿地殘紅宮錦污,昨夜南園風雨。”(王安國《清平樂》)“雨橫風狂三月暮,……亂紅飛過秋千去。”(歐陽修《蝶戀花》)而詞人卻說是由于夜間春雨連綿,東風勁吹所導致的。“海棠”兩句,以“留取”兩字,點出眼前景象,正如李清照所云:“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如夢令》)兩詞都并不落入為花落而傷心的俗套,而著重贊賞雨后的海棠依舊妖嬈景色,對此王雱在《倦尋芳》詞中有細致的描繪:“翠徑鶯來,驚下亂紅鋪繡。倚危欄,登高榭,海棠著雨胭脂透。”正是這雨后分外嫵媚嬌艷的海棠,而暫且把春光留住了。
第二段“悄庭戶”兩句,寫庭院寂寂,了無人聲。“細聽”兩字,接“悄”字而來,形容“鶯啼燕語”之細啐輕微。“分明”兩句,借鶯聲燕語托出作者的惜春之心。文人傷春,以各種方式訴述其衷腸,有的是無可奈何的,如“杏園憔悴杜鵑啼,無奈春歸”(秦觀《畫堂春》)。也有嗟嘆無計留春的,如“一簪華發,少歡饒恨,無計留春且住”(晁補之《金鳳鉤》)。而賀鑄卻愿意春把相思之情帶去“半黃梅子,向晚一簾疏雨。斷魂分付與,春將去。”(《感后恩》)在本詞,是以鶯啼宛轉、燕語呢喃,似乎都在愁留春不住,這不僅與前面“且留取”呼應,而且又引出自己的惜春之情。
第三段開頭“翠陰初轉午”,以樹影位置表述時間,詩詞中經常見到。如說正午則有劉禹錫的“日午樹陰正”(《晝居池上亭獨吟》)、周邦彥的“午陰嘉樹清圓”(《滿庭芳》);說過午則有蘇軾和李玉的《虞美人》兩者,都用“庭陰轉午”。“轉午”即樹影轉過正午位置,而稍向東偏,表示太陽將要西落。此句言“初轉午”,則午晝正長。晝長人倦,于是有晝眠之情況。下徑接“乍睡起、寂寞看風絮”,無論睡時還是起后,都透露出作者孤獨無聊的感情,“重簾未卷”,可以體會作者疲倦的感受,同時將上面的“愁緒”和下面的`懷人之情聯系起來。
“偷彈”三句寫相思之情極深,詞人在另一首《安公子》中亦有“獨立東風彈淚眼,寄煙波東去”之句,都是借助東流的江水,請其將自己一片深衷,滿懷幽恨,帶給伊人。這種構思,似又從周邦彥《還京樂》詞句轉化出來的“彩箋”三句,承以上懷人情意而來,久別之后盼望著重逢,以切望來書告知歸期;苦恨信中除掉寒暄之外別無他語,到頭來歸期仍是難以知曉。晏幾道詞“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蝶戀花》),也說的是書信難達,相會之期難卜。這里面有盼望,也有筆墨難以形容的幽怨。
末句以景語作結,詞意從柳永《夜半樂》結句“慘離懷、空恨歲晚歸期阻。凝淚眼、杳杳神京路。斷鴻聲遠長天暮”轉化而來。柳永在他鄉作客,離別了伊人,不知何時才能回歸;悵望著長天,那蒼然的暮色和聲聲遠去的雁叫聲,使作者更增添了思念之情“。
本詞末句刻畫暮色中的落日和千山,似乎也在為詞人獻愁供恨,更覺相思之情,不能自己。
●水調歌頭·定王臺
袁去華
雄跨洞庭野,楚望古湘州。
何王臺殿,危基百尺自西劉。
尚想霓旌千騎,依約入云歌吹,屈指幾經秋。
嘆息繁華地,興廢兩悠悠。
登臨處,喬木老,大江流。
書生報國無地,空白九分頭。
一夜寒生關塞,萬里云埋陵闕,耿耿恨難休。
徙倚霜風里,落日伴人愁。
袁去華詞作鑒賞
定王臺,在今湖南省長沙市東,相傳為漢景帝之子定王劉發為望其母唐姬墓而建,故名。袁去華這首懷古詞大約作于他任善化(縣治在今長沙市內)縣令期間。深秋時節,他登臺覽勝,憮然生感,作出了這首雄鑠古今的愛國主義詞章。
“雄跨洞庭野,楚望古湘州。”楚望:唐宋時按形勢、人口及級濟狀況,將州郡、縣劃分人若干等級,有畿、赤、望、緊、上、中、下等名目。“楚望”就是指湘州(東晉永嘉初置,唐初改潭州,這里指長沙)為楚地的望郡。“楚望”與“古湘州”是同位語。詞起筆寫定王臺所處地理形勢,說它雄踞于洞庭湖之濱,古湘州地界,得江山之助,閱千載歲月,聲勢自是不凡。一開頭便時空縱覽,大氣包容,為下面寫定王王臺昔日繁華預伏了遼闊的背景,也給全詞布下了蒼莽的氛圍。“何王臺殿,危基百尺自西劉。”詞繼以問答作勢,點豁題意,喚起對古臺舊事的追憶。定王臺湮廢已久,但那殘存的臺基,猶自嵯峨百尺。巍然聳立,當年臺上雕梁畫棟、彩壁飛檐,更不待言。詞人進而推想到臺的主人“西劉”——西漢時劉發坐鎮一方的赫赫雄風。“尚想霓旌千騎,依約入云歌吹,屈指幾經秋。”定王到此游玩,旌旗招展如虹霓當空,千乘萬騎前呼后擁,浩浩蕩蕩;那響遏行云的急管高歌,依稀仍在耳邊回響。然而,繁華消歇,已幾度春秋,“屈指”一句,將當年盛會一筆化為過眼云煙,轉折陡峭而有力。詞思至此,為一頓挫,于是翻出無窮的感慨:“嘆息繁華地,興廢兩悠悠。”“興廢”二字,結上啟下,意蓄雙層。其一,指出從來繁華難久,盛衰無常,定王臺的變遷就是歷史的見證,收束了上片的懷古。再者,人世滄桑的輪回更替,觸發了反觀現實的深沉思緒,從而引出下片的傷今。而這,正是作者緬懷歷史的真實命意之所在。下片換頭仍就定王臺落筆,但思路卻從“衰”處生發。“登臨處,喬木老,大江流。”登臺望遠,但見老樹枯枝在秋風中瑟縮,浩浩大江默默向東流淌。“木猶如此,人何以堪。”“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寫景之中透出悲涼之意。這三句借蒼涼冷落的深秋景色,從側面渲染出定王臺的殘破衰敗,暗引南宋王朝滿目瘡痍、國勢日頹的江山殘破。其間年華水逝的詠嘆,自然引出對自身遭際的感喟。“書生報國無地,空白九分頭。”后句化用陳與義《巴丘書事》“腐儒空白九分頭”的詩句。這兩句直抒胸臆,乃全詞總旨所在。袁去華早年即志在恢復北宋江山,“記當年,攜長劍,覓封侯。”(《水調歌頭》)但由于南宋朝廷茍安東南,權奸當道,使他有心報國,無路請纓,以致老大無成,徒然白首。
這是他個人的不幸,更是時代的悲劇。“一夜寒生關塞,萬里云埋陵闋,耿耿恨難休。”這幾句,象征性地勾畫出金甌破碎的悲慘畫面:金兵猝然南下,破關絕塞,有如一夜北風生寒,以致使萬里美好河山殘破不堪,人民群眾流離失所,更別說什么皇家陵闕黯然無光了。古人以帝王陵寢作為國家命脈所在,北宋君王陵墓均在北方,如今悉淪敵手,意味著國家的敗亡。對此作者耿耿于懷,悲憤難休。“徒倚霜風里,落日伴人愁。”山河殘破,請纓無路,他徘徊在蕭瑟秋風里,暮靄斜暉,一片慘淡,不禁倍添哀愁。詞結尾仍收回到定王臺上,結構十分緊湊,并以景寓情,饒有余韻。
最后點出一個“愁”字,并不表示消沉、絕望,而是英雄灑淚,慷慨生哀,與全詞悲壯的格調是完全統一的。
這首詞畫面壯闊雄渾,音調蒼涼激楚,充溢著強烈的愛國情感,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比之《宣卿詞》中其它眾多的吟賞風光之作,思想與藝術均屬上乘。愛國詞人張孝祥讀了這首詞后,大為稱賞,并“為書之”(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八),引為同調,是頗有見地的。
【宋詞鑒賞-袁去華名詞賞析】相關文章:
《全宋詞》袁去華07-06
張輯名詞賞析-宋詞鑒賞03-17
宋詞鑒賞:黃裳名詞賞析03-17
感皇恩-宋詞鑒賞賞析04-06
經典宋詞鑒賞03-10
《水調歌頭》宋詞鑒賞02-17
著名宋詞的鑒賞03-11
水調歌頭宋詞鑒賞02-16
宋詞名篇鑒賞0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