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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的修辭
(一)襯托
1.正面襯托。不直接描寫所要寫的事或人,通過別的事或人,從正面來進一步顯示所要寫的事或人。如在蘇軾的《念奴嬌》中,作者以壯闊雄偉的江山來襯托風流人物的業績,用絕代美女“小喬”、勢崩山川的赤壁之戰以及在鏖戰中的許多英雄豪杰,從各個方面來襯托周瑜的英雄氣概。
2.反面襯托。用凄苦寫快樂,用美好寫悲哀。在張孝祥的《六州歌頭》中,作者以“征塵暗,霜風勁,悄邊聲。黯銷凝”,以邊界不平常的平靜來反襯自己內心的憤懣不平。班婕妤《怨歌行》:“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人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前六句寫紈扇之光彩旖旎,后四句寫恐扇之衰,由前面之盛反襯后面之衰,表現出一種難以擺脫的怨情。杜審言《渡湘江》“遲日園林悲昔游,今春花鳥作邊愁”,用“花鳥”反襯“邊愁”,因為當時詩人正在流放赴邊疆途中,鳥語花香只能更加引起他遠去邊疆的哀愁。 3.烘云托月。杜甫《旅夜書懷》“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一寫陸地,以星光遙掛如垂來烘托,愈顯出平野的茫無際涯;一寫江水,用月光似奔涌傾瀉來烘托,愈顯出大江的浩瀚渺茫。李白《與夏十二登岳陽樓》“樓觀岳陽盡,川迥洞庭開”,用“盡”、“迥”、“開”的渺茫遼闊的景色,旁敲側擊地襯托出樓高,雖沒有直接寫樓高,但樓高已自見。辛棄疾《青玉案》突出運用襯托手法,前面極力鋪張描寫元宵之夜的燈火華麗輝煌,各種各式的華燈爭奇斗艷,達官貴人和美女也盡可能講究排場,裝飾華麗地去趕熱鬧。但這些都是為了反襯下文描寫站在“燈火闌珊處”的“那人”。
4.互相襯托。如王維《使至塞上》“大漠孤煙直,黃河落日圓”,以“直”之空闊反襯“圓”之蒼茫,再以“圓”之蒼茫反襯“直”之空闊,兩相互襯,相得益彰。在互相襯托中,有以大托小,將大者作為小者的背景。如李白《望天門山》“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以小者“孤帆”為局部,襯托在天邊大背景上;黃庭堅《達觀臺詩》“不知眼界闊多少,白鳥去盡青天回”,以小者“白鳥”為局部,襯托在“青天”大背景上。有以小襯大,將大者坐落在小者的某一方位上。如梅堯臣《依韻和原甫月夜獨酌》“北斗柄高天漸轉”,似整個天空圍繞北斗轉,北斗為軸心不動。有以大托小和以小襯大一起使用。如張耒《和周廉彥》“新月已生飛鳥外,落霞更在夕陽西”,“新月”、“飛鳥”、“落霞”、“夕陽”互相襯托,構成美妙的晚景。 5.以景襯情。有以“樂景寫哀情”,如杜甫《絕句漫興》(其一):“眼見客愁愁不醒,無賴春色到江亭。即遣花開深造次,便教鶯語太丁寧。”雖然周圍景色是美麗的,但詩人心情卻是優愁的,因此望江中春色是“無賴”,見花開是“造次”,聽鶯語嫌“丁寧”。杜甫《絕句》(其二“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前二句狀寫了江、山、花、鳥四景,景象清新,極寫春光融洽,是為了反襯下面詩人思鄉之情的深厚和愁苦。岑參《山房春事》(其二)“庭樹不知人去盡,春來還發舊時花”,不寫梁園頹敗來表心中沉痛,而是訴說無知花樹依然開出當年繁花,春色不減當年,更可反襯出詩人心中的吊古傷今之情。孟云卿《寒食》“二月江南花滿枝,他鄉寒食遠堪悲”,前一句寫江南美景,后一句狀心中悲苦,在悲苦的處境中面對繁華似錦的春天,悲感其哀。元稹《行宮》:“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用春天盛開的紅花反襯白發宮女的凄寂心境,突出了宮女被禁幽的哀怨。李商隱《二月二日》:“二月二日江上行,東風日暖聞吹笙。花須柳眼各無賴,紫蝶黃蜂俱有情。萬里憶歸元亮井,三年從事亞夫營。新灘莫悟游人意,更作風檐夜雨聲。”詩人以春天的絢麗,反襯自己凄苦的身世,使其隱痛更加難以去懷。王詵《蝶戀花》:“小雨初晴迴晚照。金翠樓臺,倒影芙蓉沼。楊柳垂垂風裊裊。嫩荷無數青鈿小。似此園林無限好。流落歸來,到了心情少。坐到黃昏人悄悄。更應添得朱顏老。”面對周圍可喜之樂景,詞人卻“心情少”,可見其哀之深。寫景設色愈富麗,愈反襯出詞人傷心黯淡之情。朱淑真《眼兒媚》:“遲遲春日弄輕柔,花徑暗香流。清明過了,不堪回首,云鎖朱樓。午窗睡起鶯聲巧,何處喚春愁?綠楊影里,海棠亭畔,紅杏梢頭。”全詞極寫清明前后的鳥語花香,用春光明媚反襯詞人的愁怨。李彭《春日懷秦髯》:“山雨蕭蕭作快晴,郊園物物近清明。花如解語迎人笑,草不知名隨意生。晚節漸于春事懶,病軀卻怕酒壺傾。睡余苦憶舊交友,應在日邊聽流鶯。”前半部分極寫春色美好,以反襯詩人的極度苦悶心情。有以“哀景寫哀情”,如李商隱《代贈》(其一):“樓上黃昏欲望休,玉梯橫絕月如鉤。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用“樓上黃昏”、“如鉤殘月”、“蕉心不展”等所見凄傷之物,反襯出詩中女主人公因不能與情人相會的愁思。晏幾道《臨江仙》“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用“落花”、“微雨”等凄清的景物反襯愁人黯然神傷,用燕子雙飛反襯愁人獨立。
(二)比喻
1.明喻。明顯地以彼物比此物,在彼物與此物之間多用喻詞連接。明喻雖說較顯露,但也不乏奇警、新鮮、形象之句。如李清照《醉花陰》中的“人比黃花瘦”,用黃花高雅細弱的特點,形象地展示了人的狀態和神情;秦觀《鵲橋仙》中的“柔情似水”,用悠長的流水,寫出了兩人的情意深長;李商隱《宮辭》“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以流水比君王的恩寵,流水是流動不定的,君王的恩寵也是變化不定的;蘇軾《飲湖上初晴后雨》“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將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西湖之美,通過比喻,形象地表現出來。
2.暗喻。以此物暗比彼物,明說此,意在彼,但二者間在某方面有相通之處。在李清照《醉花陰》中,作者明寫黃花的堆積、僬悴、無人堪摘,暗比自己落魄、憔悴、無人理睬。在辛棄疾的《水龍吟》中,作者明寫登臨之處已“落日樓頭”,暗比南宋局勢已日薄西山。元稹《離思》(其四)“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用經過“滄海”、“巫山”后對別處的水和云難以看上眼,暗喻夫妻之間感情之深,猶如滄海之水和巫山之云,不可能再對其他女子看上眼。馮延已《采桑子》“林間戲蝶簾間燕,各自雙雙”,用雙飛舞的蝴蝶和燕子,暗喻對對情侶;其《蝶戀花》“幾日行云何處去”,以“行云”暗喻行蹤飄蕩的浪子。王安石《次韻平甫金山會宿寄親友》“山月入松金破碎,江風吹水雪崩騰”,用片片碎金比喻林中斑駁月光,用積雪崩落比喻江中白浪,生動形象。
3.借喻。以此物來代彼物,直接借比喻的事物來代替被比喻的事物。如:蘇軾《念奴嬌》中的“卷起千堆雪”、柳永《望海潮》中的“怒濤卷霜雪”,都是以“雪”形容白色浪花,?陸游《釵頭鳳》中的“滿城春色宮墻柳”比喻作者與唐琬間的鴻溝;賀鑄《鷓鴣天》中的“梧桐半死清霜后”,是用半死的梧桐,借比失偶的自己;崔國輔《怨詞》(其一)“妾有羅衣裳,秦王在時作。為舞春風多,秋來不堪著”,借惜羅衣喻指惜人,羅衣與人本是不相同的兩種事物,詩人借羅衣“秋來不堪著”,喻指宮女好景不長、朝不保夕的遭遇;溫庭筠《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詞人將眉喻為山,將鬢喻為云,將腮喻為雪,別具一格;李煜《虞美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用“一江春水”比喻愁,形象地寫出了愁之長、深,并不斷添加,沒有盡頭,可稱為喻愁的名句;林逋《點絳唇》“萋萋無數,南北東西路”,用無處不生的萋萋春草,比喻不可抑制、無時不增的離情;歐陽修《漁家傲》“愿妾身為紅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愿郎為花底浪,無隔障,隨風逐雨長來往”,用“紅菡苔”、“花底浪”比喻情人之間的親密關系,無論風雨多大也無法阻攔,可謂別具一格。有的詩詞是通篇作比,其中或明喻為主,或暗喻為主,或交叉使用。如郭璞《游仙詩》(其五):“逸翮思拂霄,迅足羨遠游。清源無增瀾,安得運吞舟?圭璋雖特達,明月難暗投。潛穎怨青陽,陵苕哀素秋。悲來惻丹心,零淚緣纓流。”前八句句句運用比喻:一、二句用善飛者和善行者欲飛欲行,比喻有才能的人希望施展其才;三、四句用重浪才能使大魚游動,比喻客觀環境對有才能的人施展才華的重要五、六句用圭璋、明月需人賞識,比喻有才能的人如無人賞識,則如明珠暗投;七、八句用植物成長與時機關系,比喻機遇對人才成長的重要;最后兩句抒發生不逢時的感嘆。陶淵明《飲酒》(其四),也是通篇運用比喻手法,以鳥的失群離所而托身孤松,比喻自己因誤落塵網而歸隱田園。姚寬《生查子》“郎如陌上塵,妾似堤邊絮。相見兩悠揚,蹤跡無尋處。酒面撲春風,淚眼零秋雨。過了別離時,還解相思否?”詞中有六句使用比喻,如將郎和妾比為飄蕩無跡的塵與絮,借春風比酒后臉上情態,用秋雨比喻淚珠等。姜夔《疏影》用五位女性來比喻梅花,把梅花人格化。梅堯臣《送門人歐陽秀才游江西》:“客心如萌芽,忽與春風動。又隨落花飛,去作西江夢。我家無梧桐,安可久留鳳。鳳巢在桂林,烏哺不得共。無忘桂枝榮,舉酒一相送。”全詩通篇運用比喻,含蓄蘊藉,意味悠長。梁棟《野水孤舟》:“前村雨過溪流亂,行路迷漫都間斷。孤洲盡日少人來,小舟系在垂楊岸。主人空有濟川心,坐見門前水日深。袖手歸來茅屋下,任他鷗鳥自浮沉。”詩人以雨后野水比喻國事不可收拾,以行路間斷比喻困難重重,用濟川不果喻抱負難以實現,用鷗鳥浮沉喻有志之士只能隨波逐流。雖不言國勢,其國勢頹微已見其中。
(三)擬人
擬人即將事物人格化,這是詩詞中常見的手法。如韓愈《晚春》:“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草樹”原為無情物,在詩人筆下能“知”能“解”還能“斗”,與“楊花”、“榆莢”竟有“才思”高下之分。白居易《大林寺桃花》:“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人此中來。”詩人將桃花替代春光,又把春光擬人化,可以躲進山中,讓人無法尋找,似有小孩頑皮惹人性格,天真可愛。溫庭筠《望江南》“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將自然界的夕暉寫成“脈脈”含情不斷,將流水寫成“悠悠”含恨無窮,借以表示思婦的凝愁含恨。鹿虔雇《臨江仙》“藕花相向野塘中。暗傷亡國,清露泣香紅”,藕花被賦予生命和濃烈感情,不僅相向而泣,還暗傷亡國,淚濕香紅。歐陽修《玉樓春》“游絲有意苦相縈,垂柳無端爭贈別”,游絲和垂柳原是無情之物,但詞人筆下游絲在苦苦纏繞著人不讓離去,又埋怨楊柳怎么沒來由地爭著把人送走。歐陽修《啼鳥》,則通篇賦予啼鳥以人之性情,來表達詩人的思想感情。李覯《殘葉》通篇將殘葉賦予感知,寄以詩人自己情感。王安石《書湖陰先生壁》“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將“一水”、“兩山”賦予有生命的形象,親切動人,傳誦千古。黃公度《乙亥歲除漁梁村》“云容山意商量雪,柳眼桃腮領略春”,詩人將雪、柳賦予人的性情生命,借此表達了自己的鄉愁。方岳《春思》:“春風多可太忙生:長共花邊柳外行。與燕作泥蜂釀蜜,才吹小雨又須晴。”通篇將春風擬人化,先總寫其太忙,再從不同方面寫極忙之狀,富于動感,極有韻致。王禹偁《點絳唇》“雨恨云愁,江南依舊稱佳麗”,直接將“雨’’賦予“恨”,“云”賦予“愁”,將“江南”稱為“佳麗”。晏殊《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花圃圍欄上的菊花充滿愁感,蘭花上露珠迸出淚珠,也是為了表達詩中女主人公的愁感,詞中賦予薔薇以人的體態和動作、人的靈魂和情感,使讀者實難分辨哪里是花,哪里是人,真是進人了物我交融的境地。
(四)重疊
1.單對疊字,用以表示重復、連續。如柳永《雨霖鈴》中“念去去千里煙波”的“去去”,表示走了又走;姜夔《揚州慢》中“年年知為誰生”的“年年”,表示連續多年。用以形容事物、情理:如范仲淹《漁家傲》中“羌管悠悠霜滿地”的“悠悠”,形容笛聲之悠揚;柳永《雨霖鈴》中“暮靄沉沉楚天闊”的“沉沉”、辛棄疾《摸魚兒》中“脈脈此情誰訴”的“脈脈”等都是疊字的運用。敦煌曲子詞《菩薩蠻》:“霏霏點點迪塘雨,雙雙只只鴛鴦語。灼灼野花香,依依金柳黃。盈盈江上女,兩兩溪邊舞。皎皎綺羅光,輕輕云粉妝。”詞中句句用疊字開頭,用得貼切自然,毫不生硬,并產生了濃厚的生活氣息,不僅很好地表現了內容,還使聲調諧婉。
2.用疊音詞形容或補充所狀之物,使讀者加深印象。如無名氏《迢迢牽牛星》:“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抒。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十句中有六句用了疊音詞,全詞情趣盎然。謝姚《游東田》:“戚戚苦無悚,攜手共行樂。尋云陟累榭,隨山望菌閣。遠樹暖阡阡,生煙紛漠漠。魚戲新荷動,鳥散余花落。不對芳春酒,還望青山郭。”詩中三處運用疊字,增加了詩的形象和音樂美。何遜《下方山》“鱗鱗逆去水,彌彌急還舟”,用兩組疊音詞,狀寫詩人心潮的不平靜。王褒《高句麗》“蕭蕭易水生波,燕趙佳人自多。傾杯覆盌漼灌,垂手奮袖娑娑”,后兩句“漼漼”是形容涕淚齊下,“娑娑”是指舞姿輕揚,都是對前二句的形象化的描寫和渲染。雍裕之《江邊柳》“嫋誠古堤邊,青青一樹煙”,“嫋嫋”形容江邊柳的輕柔婀娜之態,“青青”形容其蔥蘢蒼翠之色,寫出了柳的輕盈和春的秀麗。
3.兩對以上的疊字,表達某種強烈的感情或者表示強調、連續等。如李清照《聲聲慢》中的“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表現了作者感情的變化;秦觀《鵲橋仙》中的“又豈在朝朝暮暮”都是屬于疊字的妙用。
4.重沓與重疊交替出現,造成一種回環優美的句式。如崔顥《黃鶴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其中“黃鶴”、“去”皆為重沓,“悠悠”重疊,但讀者不僅不感到重復,反而感到巧妙。毛文錫《醉花間》:“休相問,怕相問,相問還添恨。春水滿塘生,鵜鷓還相趁。昨夜雨霏霏,臨明寒一陣。偏憶戍樓人,久絕邊庭信。”“相問”重沓,“霏霏”重疊,將復雜的感情表現得曲折而又詳盡。
(五)精警
即用精練的語言表達含義深刻、豐富的情理,使人讀后感到意味深長,回味無窮。例如有工整對偶的警句:“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晏殊《浣溪沙》)有意境深遠的警句:“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柳永《雨霖鈴》)有將物理和人事等量齊觀的警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蘇軾《水調歌頭》)有寄希望于想象的警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蘇軾《水調歌頭》)有充滿深刻哲理的警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秦觀《鵲橋仙》)有比喻極為新鮮、形象的警句:“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李清照《醉花陰》)有愿望與現實相違的警句:“心在天山,身老滄洲。”(陸游《訴衷情》)有化用典故的警句:“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辛棄疾《摸魚兒》)警句常常容易引起讀者的共鳴而被廣泛引用。
(六)點染
所謂點染,即借用畫家手法,先點明中心物象后,再從各個方面進行渲染。如歐陽修《少年游》“欄干十二獨憑春,晴碧遠連云。千里萬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晴碧”句為點,指明春草之廣闊,“千里”兩句為染,前句從廣闊的空間加以渲染,后句從時間上加以渲染,都是極言春草之無根、之豐盛。陸游《初發夷陵》:“雷動江邊鼓吹雄,百灘過盡失途窮。山平水遠蒼茫外,地辟天開指顧中。俊鶻橫飛遙掠岸,大魚騰出欲凌空。今朝喜處君知否?三丈黃旗舞便風。”先總寫船過三峽時驚心動魄的情景,再從江面的壯闊、江面的奇景等方面進行渲染,展示了一幅長江圖。范仲淹《漁家傲》:“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詞人先點出“風景異”,再從雁無留意、四面邊聲、千嶂、長煙落日、孤城、羌管悠悠等方面渲染其“異”。柳永《雨霖鈴》被認為是“點染”的成功范例。上片“念去去”先點明這次分別是去而又去,遠而又遠,再用“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這三樣景物來渲染。下片“傷離別”是點,下面“楊柳岸”、“曉風”、“殘月”是染,渲染出一種凄清意境。柳永《望海潮》上片先點出“錢塘自古繁華”,再從“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等進行渲染。
(七)興起
“最早的所謂興,是借一物來引起他物,像借關雎來引起淑女,詩里先寫關雎后寫淑女,兩者都寫。”(周振甫《詩詞例話》,中國青年出版社)后興的意義擴大,比和興開始混淆,故稱比興,但其“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的特點沒有變。鄆炎《見志詩》(其二)“靈芝生河洲,動搖因洪波”,“靈芝”生在河流的洲渚之中,常受洪波沖擊,詩人以此寄寓自己生不逢時的感慨。無名氏《孔雀東南飛》“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用“興起”的手法,表示劉蘭芝、焦仲卿彼此顧戀之情,以此籠罩全篇氣氛。曹植《七步詩》:“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萁向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用“萁”(豆莖)曬干后用作柴火來煮與自己同根生的豆子,訴說兄弟逼迫太緊,自相殘害。鮑照《擬行路難》(其四)“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以瀉水于地起興,以水流方向的不一,來說明人生窮達的各殊,從司空見慣的日常生活現象中揭示出深刻的哲理。北朝樂府民歌《折楊柳枝歌》:“門前一株棗,歲歲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孫兒抱!”前二句以生長緩慢的棗樹起興,隱喻姑娘年復一年沒有出嫁,永遠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李益《鷓鴣詞》:“湘江斑竹枝,錦翅鷓鴣飛。處處湘云合,郎從何處歸?”前二句用斑竹和鷓鴣起興,斑竹也稱“湘妃竹”,舜之二妃娥皇、女英因舜南巡而死,淚下沾竹,詩人以此表達思婦思念情郎的愁緒;鷓鴣常相對而啼“行不得也哥哥”,觸動了思婦的愁懷。劉禹錫《竹枝詞》(其二)“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詩人借紅花易衰表示對男方是否易變心的擔優,用“水流無限”表示自己由上句而產生的煩憂無法擺脫。辛棄疾《菩薩蠻》:“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全詞運用比興,表愛國情思。詞人借眼前景“清江水”、“無數山”,將家國之悲、今昔之感托景而出,極為深沉頓挫。
(八)夸張
夸張是詩歌的重要因素。藝術的真實不同于生活的真實,但藝術是從生活中高度概括而來,所以更能表達事物的本質。李延年《北方有佳人》“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對佳人的美好作了極度的夸張。潘閬《酒泉子》“來疑滄海盡成空,萬面鼓聲中。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成功運用夸張,突出了潮水的聲勢和弄潮兒英勇善水的氣概。一些被夸張的事物看似不可信,卻真實地表現了作者要表達的內容。如李益《宮怨》“似將海水添宮漏,共滴長門一夜長”,字面上好像講宮漏接了大海,怎么也滴不完,夜長無期。這當然不可能,但卻更真實地表現了愁人知夜長的深切愁苦。陸龜蒙《新沙》:“渤澥聲中漲小堤,官家知后海鵑知。蓬萊有路教人到,應亦年年稅紫芝。”寫官家對農民敲骨吸髓的賦稅剝削;渤海邊上出現了一片沙荒地,但官家卻比海鷗更早發現這片新荒地,打起榨取賦稅的算盤。雖極度夸張,卻又合情合理。
(九)雙關
即言在此而意在彼,表面上說甲,實際卻指乙。其主要形式有兩種:
1.音同形異。如吳聲歌曲《子夜歌》“明燈照空局,悠然未有期”,其“悠然”諧“油燃”,“期”諧“棋”,與上文“明燈”、“空局”相對,表達出少婦寂寞的心靈。西曲歌《楊叛兒》(其五“歡欲見蓮時,移湖安屋里。芙蓉繞床生,眼臥抱蓮子。”“蓮”諧“憐,意為愛、戀;“蓮子”即“憐子”,意為愛你;“芙蓉”諧“夫容”,即情郎。詩中借諧音透出女子對情郎的表白:你想見我,請主動到我屋中,我可時刻與你相會,日夜與你相偎。《古詩十九首》(其十八)“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其“長相思”指絲棉絮,“思”與“絲”同音,表示愛情,因絲棉纖維長而扯不斷,象征“思念”的綿綿不絕。
2.形音皆同。陳子昂《感遇》(其二)“歲華盡搖落,芳意竟何成”,其“歲華”、“芳意”借花草凋零,悲嘆自己年華流逝,寄慨遙深。李商隱《宮辭》“莫向樽前奏《花落》,涼風只在殿西頭”,“《花落》”語含雙關,既指曲名,又暗指花被涼風吹落,指得寵者之恩寵難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