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風雨》詩詞鑒賞
凄涼寶劍篇,羈泊欲窮年。
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
心斷新豐酒,銷愁斗幾千?
【韻譯】
我讀了寶劍篇后心里凄楚悲涼,羈旅中不得志想必漂泊到終年。
我象風雨中的黃葉依然在飄落,別人成日在青樓作樂歌舞管弦。
縱有新交遇到薄俗也難得持久,舊交老友因為久疏而斷了良緣。
我不企望喝新豐酒能有新際遇,為消愁姑且沽飲不惜耗費幾千。
【賞析】
這首詩大約作于詩人晚年羈泊異鄉期間。是他在生命之火將要熄滅之前寫下的一曲慷慨不平的悲歌。
“凄涼寶劍篇,羈泊欲窮年”。一開頭就在一片蒼涼低沉的氣氛中展示出詩人的理想抱負與實際境遇的矛盾。《寶劍篇》是唐代前期名將郭元振落拓未遇時所寫的托物抒懷之作。詩借古劍埋土托寓才士不遇,磊落不平。后來郭元振上《寶劍篇》,深得武后賞愛,他終于實現匡國濟世之志。這里暗用此典。意旨為自己盡管也懷有象郭元振那樣的宏才大略和匡國濟世的熱情,卻沒有他那樣的幸運,只能將滿腔懷才不遇的悲憤,羈旅飄泊的凄涼托之于詩歌。首句中的`“寶劍篇”,系借指自己抒發不遇之感的詩作,故用“凄涼”來形容。從字面看,兩句中“凄涼”“羈泊”連用,再加上用“欲窮年”更加突出凄涼漂泊生涯的永無止境。但“寶劍篇”這個典故本身在讀者腦海中引起的聯想,卻是在羈旅飄泊的凄涼中蘊育著一股寶劍塵埋的郁勃不平之氣。
頷聯“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弦。”進一步抒寫羈泊異鄉期間風雨凄涼的人生感受。上句觸物興感,實中寓虛,用風雨中飄落滿地的黃葉象征自己不幸的身世遭遇,與下句實寫青樓管弦正形成一寂一喧的鮮明強烈對比,形象地展現出沉淪寒士與青樓豪貴苦樂懸殊、冷熱迥異的兩幅對立的人生圖景。兩句中“仍”“自”二字,開合相應,“仍”是更、兼之意。黃葉本已凋落,再加風雨摧殘,其凄涼景象令人觸目神傷。
它不僅用寫出風雨之無情和不幸之重沓,而且有力地加重渲染了內心難以忍受的痛苦。“自”字既有轉折意味,又含“自顧”之意,勾勒出青樓豪貴得意縱恣、自顧享樂、無視人間憂苦的情景。它與“仍”字對應,正顯示出苦者自苦、樂者自樂那樣一種冷酷的社會現實和人情關系,而詩人對這種社會現實的憤激不平,卻是通過這種含而不露的藝術手法表現出來。
在羈泊異鄉的凄涼孤孑境況中,友誼的溫暖往往是對寂寞心靈的一種慰藉,頸聯“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引出對“新知”“舊好”的思念。但思憶反而給心靈帶來更深的痛苦——“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新交的朋友遭到澆薄世俗的詆毀,舊日的知交也關系疏遠,良緣阻隔。兩句中一“遭”一“隔”,寫出了詩人在現實中孑然孤獨的困境,也蘊含了詩人對“薄俗”的強烈不滿。凄冷的人間風雨,已經滲透到朋友知交中,茫茫人世,似乎只剩下冰涼的雨簾,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溫暖的角落了。
惟一能使凄涼的心得到暫時溫暖的便只剩下酒:
“心斷新豐酒,銷愁斗幾千?”馬周落拓未遇時,西游長安,宿新豐旅舍。店主人只顧接待商販,對馬周頗為冷遇。馬周只好取酒獨酌。后來馬周得到皇帝賞識,身居高位。詩人想到自己只有馬周當初懷才未遇時的落拓,卻無馬周后來的幸運,所以只有盼望著用新豐美酒一澆胸中塊壘。可是羈泊異鄉,遠離京華,即使想象馬周失意時一樣取新豐美酒獨酌也不可獲得,所以說“心斷”。通過層層回旋曲折,詩人內心的郁積苦悶終于發抒到極致。末句以問語作收,似結非結,正給人留下苦悶無法排遣、心緒茫然的印象。
題稱“風雨”,是一個象征性的題目,象征著包圍、壓抑、摧殘才智之士的冷酷的社會現實和社會氛圍。但它又不單純表現了人間風雨的凄冷,而是在表現它的同時透露了詩人內在的濟世熱情與熱愛生命的熱情。首、尾兩聯,暗用郭元振、馬周故事,不只是作為自己當前境遇的一種反襯,同時也表露出對唐初開明政治的向往和匡世濟時的強烈要求。即使是正面抒寫自己的孤孑、凄涼與苦悶,也都表現出一種憤郁不平和掙脫苦悶的企圖,于是使得環境的冷與內心的熱的相互映襯,獲得矛盾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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