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賈生》
借賈誼來抒發自己的感慨,通過諷刺漢文帝雖能求賢卻又不知賢的行為,反映了晚唐的社會現實——即晚唐帝王也像文帝一般,表似開明,實則昏聵無能。下面是小編為大家整理了李商隱的《賈生》,歡迎閱讀。
原文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譯文
漢文帝求賢,宣示召見被貶臣子。賈誼才能,確實高明無人能及。
只是空談半夜,令人扼腕嘆息。文帝盡問鬼神之事,只字不提國事民生。
注釋
1.賈生:指賈誼(前200—前168),西漢著名的政論家、文學家,力主改革弊政,提出了許多重要政治主張,但卻遭讒被貶,一生抑郁不得志。
2.宣室:漢代長安城中未央宮前殿的正室。逐臣:被放逐之臣,指賈誼曾被貶謫。
3.才調:才華氣質。
4.可憐:可惜,可嘆。虛:徒然,空自。前席:在坐席上移膝靠近對方。
5.蒼生:百姓。問鬼神:事見《史記·屈原賈生列傳》。漢文帝接見賈誼,“問鬼神之本。賈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狀。至夜半,文帝前席。”
賞析
這是一首托古諷時詩,意在借賈誼的遭遇,抒寫詩人懷才不遇的感慨。詩選取漢文帝宣室召見賈誼,夜半傾談的情節,寫文帝不能識賢,任賢;“不問蒼生問鬼神”卻揭露了晚唐皇帝服藥求仙,荒于政事,不能任賢,不顧民生的昏庸特性。詩寓慨于諷,諷刺效果頗好。
此詩是首詠嘆賈生故事的短詩,其著眼點,不在個人的窮通得失,而在于指出封建統治者不能真正重視人才,使其在政治上發揮作用。
賈誼貶長沙,久已成為詩人們抒寫不遇之感的熟濫題材。作者獨辟蹊徑,特意選取賈誼自長沙召回,宣室夜對的情節作為詩材。《史記。屈賈列傳》載:賈生征見。孝文帝方受厘(剛舉行過祭祀,接受神的.福佑),坐宣室(未央宮前殿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本。賈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狀。至夜半,文帝前席(在坐席上移膝靠近對方)。既罷,曰:“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
在一般封建文人心目中,這大概是值得大加渲染的君臣遇合盛事。但詩人卻獨具只眼,抓住不為人們所注意的“問鬼神”之事,翻出了一段新警透辟、發人深省的詩的議論。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前幅純從正面著筆,絲毫不露貶意。首句特標“求”、“訪”(咨詢),仿佛熱烈頌揚文帝求賢意愿之切、之殷,待賢態度之誠、之謙,所謂求賢若渴,虛懷若谷。“求賢”而至“訪逐臣”,更可見其網羅賢才已達到“野無遺賢”的程度。次句隱括文帝對賈誼的推服贊嘆之詞。“才調”,兼包才能風調,與“更無倫”的贊嘆配合,令人宛見賈生少年才俊、議論風發、華采照人的精神風貌,詩的形象感和詠嘆的情調也就自然地顯示出來。這兩句,由“求”而“訪”而贊,層層遞進,表現了文帝對賈生的推服器重。如果不看下文,幾乎會誤認為這是一篇圣主求賢頌。其實,這正是作者故弄狡獪之處。
第三句承、轉交錯,是全詩樞紐。承,即所謂“夜半前席”,把文帝當時那種虛心垂詢、凝神傾聽、以至于“不自知膝之前于席”的情狀描繪得維妙維肖,使歷史陳跡變成了充滿生活氣息、鮮明可觸的畫面。這種善于選取典型細節,善于“從小物寄慨”的藝術手段,正是李商隱詠史詩的絕招。通過這個生動的細節的渲染,才把由“求”而“訪”而贊的那架“重賢”的云梯升到了最高處;而“轉”,也就在這戲劇高潮中同時開始。不過,它并不露筋突骨,硬轉逆折,而是用詠嘆之筆輕輕撥轉——在“夜半虛前席”前加上可憐兩字。可憐,即可惜。不用感情色彩強烈的“可悲”、“可嘆”一類詞語,只說“可憐”,一方面是為末句——一篇之警策預留地步;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在這里貌似輕描淡寫的“可憐”,比劍拔弩張的“可悲”、“可嘆”更為含蘊,更耐人尋味。仿佛給文帝留有余地,其實卻隱含著冷雋的嘲諷,可謂似輕而實重。“虛”者,空自、徒然之謂。雖只輕輕一點,卻使讀者對文帝“夜半前席”的重賢姿態從根本上產生了懷疑,可謂舉重而若輕。如此推重賢者,何以竟然成“虛”?詩人引而不發,給讀者留下了懸念,詩也就顯出跌宕波折的情致,而不是一瀉無余。這一句承轉交錯的藝術處理,精煉,自然,和諧,渾然無跡。
末句方引滿而發,緊承“可憐”與“虛”,射出直中鵠的的一箭——不問蒼生問鬼神。鄭重求賢,虛心垂詢,推重嘆服,乃至“夜半前席”,不是為了詢求治國安民之道,卻是為了“問鬼神”的本原問題!這究竟是什么樣的求賢,對賢者又究竟意味著什么啊!詩人仍只點破而不說盡——通過“問”與“不問”的對照,讓讀者自己對此得出應有的結論。辭鋒極犀利,諷刺極辛辣,感概極深沉,卻又極抑揚吞吐之妙。由于前幾句圍繞“重賢”逐步升級,節節上揚,第三句又盤馬彎弓,引而不發,末句由強烈對照而形成的貶抑便顯得特別有力。這正是通常所謂的“抬得高,摔得重”(也就是反跌手法)。整首詩在正反、揚抑、輕重、隱顯、承轉等方面的藝術處理上,都蘊含著藝術的辯證法,而其新警含蘊、唱嘆有情的藝術風格也就通過這一系列成功的藝術處理,逐步顯示出來。
點破而不說盡,有論而無斷,并非由于內容貧弱而故弄玄虛,而是由于含蘊豐富,片言不足以盡意。詩有諷有慨,寓慨于諷,旨意并不單純。從諷的方面看,表面上似刺文帝,實際上詩人的主要用意并不在此。晚唐許多皇帝,大都崇佛媚道,服藥求仙,不顧民生,不任賢才,詩人矛頭所指,顯然是當時現實中那些“不問蒼生問鬼神”的封建統治者。在寓諷時主的同時,詩中又寓有詩人自己懷才不遇的深沉感慨。詩人夙懷“欲回天地”的壯志,但偏遭衰世,沉淪下僚,詩中每發“賈生年少虛垂涕”、“賈生兼事鬼”之慨。這首詩中的賈誼,正有詩人自己的影子。概而言之,諷漢文實刺唐帝,憐賈生實亦自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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