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十九首》原文注釋及賞析
在日常學習、工作和生活中,大家對古詩都再熟悉不過了吧,古詩是古代詩歌的泛稱。那么你有真正了解過古詩嗎?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古詩十九首》原文注釋及賞析,僅供參考,大家一起來看看吧。
《古詩十九首》原文注釋及賞析1
[漢]漢無名氏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
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注釋:
【1】芙蓉:荷花的別名。
【2】蘭澤:生有蘭草的沼澤地。
【3】芳草:這里指蘭草。
【4】遺(wèi):贈予。
【5】所思:所思念的人。
【6】遠道:猶言“遠方”,遙遠的地方。
【7】還顧:回顧,回頭看。
【8】舊鄉:故鄉。
【9】漫浩浩:猶“漫漫浩浩”,這里用以形容路途的廣闊無邊。漫,路長貌。浩浩,水流貌。
【10】同心:古代習用的成語,多用于男女之間的愛情關系,這里是說夫婦感情的融洽。
【11】終老:度過晚年直至去世。
作品賞析:
出自《古詩十九首》之六。
有許多動人的抒情詩,初讀時總感到它異常單純。待到再三涵詠,才發現這“單純”,其實寓于頗微妙的婉曲表現之中。
《涉江采芙蓉》就屬于這一類。初看起來,似乎無須多加解說,即可明白它的旨意,乃在表現遠方游子的思鄉之情。詩中的“還顧望舊鄉,第路漫浩浩”,不正把游子對“舊鄉”的望而難歸之思,抒寫得極為凄惋么?那么,開篇之“涉江采芙蓉”者,也當是離鄉游子無疑了。不過,游子之求宦京師,是在洛陽一帶,又怎么可能去“涉”南方之“江”采摘芙蓉?而且按江南民歌所常用的諧音雙關手法,“芙蓉”(荷花)往往以暗關著“夫容”,明是女子思夫口吻,豈可徑指其為“游子”?連主人公的身分都在兩可之間,可見此詩并不單純。我們不妨先從女子口吻,體味一下它的妙處。
夏秋之交,正是荷花盛開的美好季節。在風和日麗中,蕩一葉小舟,穿行在“蓮葉何田田”、“蓮花過人頭”的湖澤之上,開始一年一度的采蓮活動,可是江南農家女子的樂事!采蓮之際,摘幾枝紅瑩可愛的蓮花,歸去送給各自的心上人,難說就不是妻子、姑娘們真摯情意的表露。何況在湖岸澤畔,還有著數不清的蘭、蕙芳草,一并摘置袖中、插上發際、幽香襲人,豈不更教人心醉?這就是“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兩句吟嘆,所展示的如畫之境。倘若傾耳細聽,你想必還能
聽到湖面上、“蘭澤”間傳來的陣陣戲謔、歡笑之聲哩!
但這美好歡樂的情景,剎那間被充斥于詩行間的嘆息之聲改變了。鏡頭迅速搖近,你才發現,這嘆息來自一位悵立般頭的女子。與眾多姑娘的嬉笑打諢不同,她卻注視著手中的芙蓉默然無語。此刻,“芙蓉”在她眼中幻出了一張親切微笑的面容——他就是這位女子苦苦思念的丈夫。“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長長的吁嘆,點明了這女子全部憂思之所由來:當姑娘們競采摘著荷花,聲言要氫最好的一朵送給“心上”人時,女主人公思念的丈夫,卻正遠在天涯!她徒然采摘了美好的“芙蓉”,此刻以能遺送給誰?人們總以為,倘要表現人物的寂寞、凄涼,最好是將他(她)放在孤身獨處的清秋,因為那最能烘托人物的凄清心境。但你是否想到,有時將人物置于美好、歡樂的采蓮背景上,抒寫女主人公獨自思夫的憂傷,正具有以“樂”襯“哀”的強烈效果。
接著兩句空間突然轉換,出現在畫面上的,似乎已不是拈花沉思的女主人公,而是那身在“遠道”的丈夫了:“還顧望歸鄉,長路漫浩浩。”仿佛是心靈感誚似的,正當女主人公獨自思夫的時候,她遠方的丈夫,此刻也正帶著無限憂愁,回望著妻子所在的故鄉。他望見了故鄉的山水、望見了那在江對岸湖澤中采蓮的妻子了么?顯然沒有。此刻展現在他眼間的,無非是漫漫公元盡的”長路“,和那阻止山隔水的浩浩煙云!許多讀者以為,這兩句寫的是還望“舊鄉’的實境,從而產生了詩之主人公乃離鄉游子的錯覺。實際上,這兩句的“視點”仍在江南,表現的依然是那位采蓮女子的痛苦思情。不過在寫法上,采用了“從對面曲揣彼意,言亦必望鄉而嘆長途”(張玉谷《古詩賞析》)的“懸想”方式,從面造出了“詩從對面飛來”的絕妙虛境。
這種“從對面曲揣彼意”的表現方式,與《詩經》“卷耳”、“陟岵”的主人公,在懸想中顯現丈夫騎馬登山望鄉,父母在云際呼喚兒子的幻境,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所以,詩中的境界應該不是空間的轉換和女主人公的隱去,而是畫面的分隔和同時顯現:一邊是痛苦的妻子,正手拈芙蓉、仰望遠天,身后的密密荷葉、紅麗荷花,襯著她飄拂的衣裙,顯得那親孤獨而凄清;一邊則是云煙縹緲的遠空,隱隱約約搖晃著返身回望丈夫的身影,那一閃面隱的面容,竟那般愁苦!兩者之間,則是層疊的山巒和浩蕩的江河。雙方都茫然相望,當然誰也看不見對方。正是在這樣的靜寂中,天地間幽幽響起了一聲凄傷的浩漢:“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這浩嘆無疑發自女主人公心胸,但因為是在“對面”懸想的境界中發出,你所感受到的,就不是一個聲音:它仿佛來自萬里相隔的天南地北,是一對同心離居的夫婦那痛苦嘆息的交鳴!這就是詩之結句所傳達的意韻。當你讀到這結句時,你是否感覺到:此詩抒寫的思無之情雖然那樣“單純”,但由于采取了如此婉曲的表現方式,便如山泉之曲折奔流,最后終于匯成了飛凌山巖匠急瀑,震蕩起撼人心魄的巨聲?
上文已經說到,此詩的主人公應該是位女子,全詩所抒寫的,乃是故鄉妻子思念丈夫的深切憂傷。但倘若把此詩的作者,也認定是這女子,那就錯了。馬茂元先生說得好:“文人詩與民歌不同,其中思婦詞也出于游的虛擬。”因此,《涉江采芙蓉》最終仍是游子思鄉之作,只是在表現游子的苦悶、憂傷時,采用了“思婦調”的“虛擬”方式:“在窮愁潦倒的客愁中,通過自身的感受,設想到家室的離思,因而把一性質的苦悶,從兩種不同角度表現出來”(馬茂元《論〈古詩十九首〉》)。從這一點看,《涉江采芙蓉》為表現游子思鄉的苦悶,不僅虛擬了全篇的“思婦”之詞,而且在虛擬中又借思婦口吻,“懸想”出游子“還顧望舊鄉”的情景。這樣的詩情抒寫,就不只是“婉曲”,簡直是奇想了!
《古詩十九首》原文注釋及賞析2
作品原文
回車駕言邁
回車駕言邁,悠悠涉長道。
四顧何茫茫,東風搖百草。
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
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
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
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
作品注釋
1、回車駕言邁:“回”,轉也。“言”,語助詞。“邁”,遠行也。
2、悠悠:遠而未至之貌。
3、涉:本義是徒步過水。引申之,凡渡水都叫“涉”。再引申之,則不限于涉水。這里是“涉長道”,猶言“歷長道”。
4、茫茫:廣大而無邊際的.樣子。這里用以形容“東風搖百草”的客觀景象,并承上“悠悠涉長道”而抒寫空虛無著落的遠客心情。
5、所遇無故物二句:“故”,舊也。“無故物”承“東風搖百草”而言。“東風”,指春風,“百草”是新生的草。節序推移,新陳代謝,去年的枯草,已成“故物”,當然是看不到了。“焉得不速老”是由眼前事物而產生的一種聯想;草很6、容易由榮而枯,人又何嘗不很快地由少而老呢?
7、盛衰各有時二句:“各有時”,猶言“各有其時”,是兼指百草和人生而說的。“時”的短長雖各有不同,但在這一定時間內,有盛必有衰,而且是由盛而衰的;既然如此,“立身”就必須早了。“早”,指盛時。“立身”,猶言樹立一生的事業基礎。
8、人生非金石二句:“金”,言其堅,“石”,言其固。上句言生命的脆弱。“考”,老也。“壽考”,猶言老壽。下句是說,即使老壽,也有盡期,不能長久下去。
9、奄忽隨物化:“奄忽”,急遽也。“隨物化”,猶言“隨物而化”,指死亡。
10、榮名:指榮祿和聲名。
11、說明:這首詩從客觀景物的更新,聯想到人生壽命的短暫,因而發出”立身不早”,沉淪失意的慨嘆。
作品譯文
轉回車子駕駛向遠方,遙遠的路途跋涉難以到達。
一路上四野廣大而無邊際,春風吹生了枯萎的野草。
眼前一切都是陌生無故物,像草之榮生,人又何嘗不很快地由少而老呢百草和人生的短長雖各有不同,但由盛而衰皆相同,既然如此處生立業就必須即時把握。
人不如金石般的堅固,人的生命是脆弱的,即使長壽也有盡期,豈能長久下去。
生命很快而急遽的衰老死亡,應立刻進取保得聲名與榮祿。
作品鑒賞
疑義既釋,則詩意及結構自明。詩以景物起興,抒人生感喟。回車遠行,長路漫漫,回望但見曠野茫茫,陣陣東風吹動百草。這情景,使行旅無已,不知稅駕何處的詩人思緒萬千,故以下作句,二句一層,反復剴陳而轉轉入深。“所遇”二句由景入情,是一篇樞紐。因見百草凄凄,遂感冬去春來,往歲的“故物”已觸目盡非,那么新年的自和,則不能不匆匆向老。這是第一層感觸。人生固已如同草木,那么一生又應該如何度過。“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立身”,應上句“盛衰”觀之,其義甚廣,當指生計、名位、道德、事業,一切卓然自立的憑借而言。詩人說,在短促的人生途中,應不失時機地產身顯榮。這是詩人的進一層思考。但是轉而又想:“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即使及早立身,也不能如金石之永固,立身云云,也屬虛妄。這是詩人的第三層想頭。那么起初的只有榮名——令譽美名,當人的身軀歸化于自然之時,如果能留下一點美名為人們所懷念,那么也許就不虛此生了吧。終于詩人從反復的思考中,得出了這一條參悟。
當漢末社會的風風雨雨,將下層的士子們恣意播弄時,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對生命的真諦進行思索。有的高唱“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無為守貧賤,轗軻常苦辛”(《古詩十九首·今日良宴會》),表現出爭競人世的奮亢;有的則低吟“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古詩十九首·驅車上東門》),顯示為及時行樂的頹唐。而這位愿以榮名為寶的詩人,則發而為潔身自好的操修。雖然他同樣擺脫不了為生命之謎而苦惱的世紀性的煩愁,然而相比之下,其思致要深刻一些,格調也似乎更高一點。
這是一乎哲理性的雜詩,但讀來卻非但不覺枯索,反感到富于情韻。這一方面固然因為他的思索切近生活,自然可親,與后來玄言詩之過度抽象異趣,由四個層次的思索中,能感到詩人由抑而揚,由揚又以抑,再抑而再揚的感情節奏變化。另一方面,也許更重要的是,這位詩人已開始自覺不自覺地接觸到了詩歌之境主于美的道理,在景物的營構,情景的交融上,達到了前人所未有的新境地。詩的前四句,歷來為人們稱道,不妨以之與《詩經》中相近的寫法作一比較。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這首《黍離》是《詩經》的名篇。如果不囿于先儒附會的周大夫宗國之思的教化說,不難看出亦為行人所作。以此詩與之相比,雖然由景物起興而抒內心憂苦的機杼略近,但構景狀情的筆法則有異。《黍離》三用疊詞“離離”、“靡靡”、“搖搖”,以自然的音聲來傳達情思,加強氣氛,是《詩經》作為上古詩歌的典型的樸素而有效的手法。而此詩則顯得較多匠心的營造。“回車駕言邁,悠悠涉長道。四顧何茫茫,東風搖百草。”“邁”、“悠悠”、“茫茫”、“搖”,疊詞與單字交疊使用,同樣渲染了蒼茫凄清的氣氛,然而不但音聲歷落,且由一點——“車”,衍為一線——“長道”,更衍為整個的面——“四顧”曠野。然后再由蒼茫曠遠之景中落到一物“草”上,一個“搖”字,不僅生動地狀現了風動百草之形,且傳達了風中春草之神,而細味之,更蘊含了詩人那思神搖曳的心態。比起《黍離》之“中心搖搖”來,此詩之“搖”字已頗具鍛煉之功,無怪乎前人評論這個搖字為“初見崢嶸”。這種構景與煉字的進展與前折“所遇”二句的布局上的樞紐作用,已微逗文人詩的特征。唐皎然《詩式·十九首》云:“《十九首》辭精義炳,婉而成章,始見作用之功。”(作用即藝術構思),可稱慧眼別具;而此詩,對于讀者理解皎然這一詩史論析,正是一個好例。
皎然所說“初見作用之功”很有意思,這又指出了《古詩十九首》之藝術構思尚屬于草創階段。此詩前四句的景象營構與鍛煉,其實仍與《黍離》較近,而與后來六朝唐代詩人比較起來,是要簡單得多,也自然得多。如陸云《答張博士然》:“行邁越長川,飄搖冒風塵。通波激枉渚,悲風薄丘榛。”機杼亦近,但刻煉更甚,而流暢不若。如果說《十首詩》是“秀才說家常話”(謝榛《四溟詩話》),那末陸云則顯為秀才本色了。由《黍離》到此詩,再到陸云上詩,可以明顯看出中國古典詩歌的演進足跡,而此詩適為中介。所以陸士雍《古詩鏡·總論》說“《十九首》謂之《風》馀,謂之詩母”。
對于人生目的意義之初步的朦朧的哲理思考,對于詩歌之文學本質的初步的朧的覺醒。這兩個“初步”,也許就是此詩乃至《古詩十九首》整組詩歌,那永久的藝術魅力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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