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離亂后,長大一相逢。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
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鐘。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幾重。
韻譯
經過了十年的亂離之后,長大后在異地忽然相逢。
初見動問尊姓使我驚訝,說名字才憶起舊時面容。
別后經歷多少滄海桑田,長談直到山寺敲響暮鐘。
明日你要登上巴陵古道,秋山添愁不知又隔幾重?
注釋
外弟:表弟。
十年離亂:指安史之亂。安史之亂共歷八年,十年是舉起成數。一說,兩人十年前見過面,經過十年離亂又相逢了。
滄海:比喻世事的巨大變化。
巴陵:現湖南省岳陽市,即中外弟將去的地方。
別來:指分別十年以來。來,后也。滄海事:指世事變化之大,有如滄海變桑田,桑田變滄海那樣。
這是一首寫表兄弟因亂離闊別之后,忽然相逢又匆匆別離之。初問姓氏,心已驚疑,待知姓名,即憶起舊容,于是化驚為喜。敘談傷亂感慨之情,寓之意中。
全詩采用白描手法,以凝煉的語言和生動的描寫,再現了亂離中人生聚散的典型場面,抒發了真摯的至親情誼,讀來親切感人。
這首詩藝術地再現了詩人同表弟(外弟)久別重逢又匆匆話別的情景。在以人生聚散為題材的小詩中,它歷來引人注目。
“十年離亂后,長大一相逢”,開門見山,介紹二人相逢的背景。這里有三層意思:一是指出離別已有十年之久。二是說明這是社會動亂中的離別。它使人想起,發生于李益八歲到十六歲時的安史之亂及其后的藩鎮混戰、外族入侵等戰亂。三是說二人分手于幼年,“長大”才會面,這意味著雙方的容貌已有極大變化。他們長期音信阻隔,存亡未卜,突然相逢,頗出意外。句中“一”字,表現出這次重逢的戲劇性。
頷聯“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正面描寫重逢。他們的重逢,同司空曙所描寫的“乍見翻疑夢,相悲各問年”中的情景顯然不同。互相記憶猶新才可能“疑夢”,而李益和表弟卻已經對面不能相認了。看來,他們是邂逅相遇。詩人抓住“初見”的一瞬間,作了生動的描繪。面對陌生人,詩人客氣地詢問:“貴姓?”,不由暗自驚訝。對一個似未謀面者的身份和來意感到驚訝。
經過初步接談,詩人恍然大悟,面前的“陌生人”原來就是十年前還在一起嬉戲的表弟。詩人一邊激動地稱呼表弟的名字,一邊端祥對方的容貌,努力搜索記憶中關于表弟的印象。想來,他當時還曾說:你比從前……
詩人從生活出發,抓住了典型的細節,從“問”到“稱”,從“驚”到“憶”,層次清晰地寫出了由初見不識到接談相認的神情變化,繪聲繪色,細膩傳神。而至親重逢的深摯情誼,也自然地從描述中流露出來,不需外加抒情的筆墨,已經為讀者所領略了。
十年闊別,一朝相遇,該有多少話語要說!頸聯“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鐘”,表現了這傾訴別情的場面。分手以來千頭萬緒的往事,詩人用“滄海事”一語加以概括。這里化用了滄海桑田的典故,突出了十年間個人、親友、社會的種種變化,同時也透露了作者對社會動亂的無限感慨。
兩人熱烈地交談,從白天到日暮才停下話音。敘談時間長,正表明他們情誼的深長。“暮天鐘”并不是單純作為日暮的標志而出現的。它表明二人敘談得十分入神,以至顧不上觀望天色的變化,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有遠處傳來寺院的鐘聲,才使他們意識到原來已是黃昏。作者在這一聯,避實就虛,擇取了敘舊時間很長這個側面,表現出二人歡聚時的熱烈氣氛和激動心情。
前六句,從久別,到重逢,到敘舊,寫“喜見”,突出了一個“喜”字;七、八句轉入“言別”。作者沒有使用“離別”的字樣,而是想象出一幅表弟登程遠去的畫圖:“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幾重”。“明日”,點出聚散匆匆。“巴陵道”,即通往巴陵郡(今湖南岳陽)的道路,這里提示了表弟即將遠行的去向。“秋山又幾重”則是通過重山阻隔的場景,把新的別離,形象地展現在讀者面前。用“秋”形容“山”,于點明時令的同時,又隱蘊著作者傷別的情懷。不是從宋玉開始,就把秋天同悲傷聯系在一起了么?“幾重”而冠以“又”字,同首句的“十年離亂”相呼應,使后會難期的惆悵心情,溢于言表。
這首詩不以奇特警俗取勝,而以樸素自然見長。詩中的情景和細節,似曾人人經歷過的,這就使人們讀起來,感覺十分親切。詩用凝煉的語言,白描的手法,生動的細節,典型的場景,層次分明地再現了社會動亂中人生聚散的獨特一幕,委婉蘊藉地抒發了真摯的至親情誼和深重的動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