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一百三十六 歷代三
因論三國形勢,曰:"曹操合下便知據河北可以為取天下之資。既被袁紹先說了,他又不成出他下,故為大言以誑之。胡致堂說史臣后來代為文辭以欺后世,看來只是一時無說了,大言耳。此著被袁紹先下了,后來崎嶇萬狀,尋得個獻帝來,為挾天下令諸侯之舉,此亦是第二大著。若孫權據江南,劉備據蜀,皆非取天下之勢,僅足自保耳。"〔雉〕
曹操用兵,煞有那幸而不敗處,卻極能料。如征烏桓,便能料得劉表不從其后來。〔端蒙〕
問:"先主為曹操所敗,請救於吳。若非孫權用周瑜以敵操,亦殆矣。"曰:"孔明之請救,知其不得不救。孫權之救備,須著救他,必大錄云:"孫權與劉備同御曹操,亦是其勢不得不合。"不如此,便當迎操矣。此亦非好相識,勢使然也。及至先主得荊州,權遂遣呂蒙擒關羽。才到利害所在,便不相顧。"〔人杰〕(必大錄小異。)
劉備之敗於陸遜,雖言不合輕敵,亦是自不合連營七百馀里,先自做了敗形。是時孔明在成都督運餉,后云:"法孝直若在,不使主上有此行。"孔明先不知曾諫止與否,今皆不可考。但孔明雖正,然盆。去聲。法孝直輕快,必有術以止之。〔必大〕
諸葛孔明大綱資質好,但病於粗疏。孟子以后人物,只有子房與孔明。子房之學出於黃老;孔明出於申韓,如授后主以六韜等書與用法嚴處,可見。若以比王仲淹,則不似其細密。他卻事事理會過來。當時若出來施設一番,亦須可觀。〔木之〕
或問孔明。曰:"南軒言其體正大,問學未至。此語也好。但孔明本不知學,全是駁雜了。然卻有儒者氣象,后世誠無他比。"〔升卿〕
問:"孔明興禮樂如何?"曰:"也不見得孔明都是禮樂中人,也只是粗底禮樂。"〔宇〕淳錄云:"孔明也粗。若興禮樂,也是粗禮樂。"砥錄云:"孔明是禮樂中人,但做時也粗疏。"
忠武侯天資高,所為一出於公。若其規模,并寫申子之類,則其學只是伯。程先生云:"孔明有王佐之心,然其道則未盡。"其論極當。魏延請從間道出關中,侯不聽。侯意中原已是我底物事,何必如此?故不從。不知先主當時只從孔明,不知孔明如何取荊取蜀。若更從魏延間道出,關中所守者只是庸人。從此一出,是甚聲勢!如拉朽然。侯竟不肯為之!〔揚〕
致道問孔明出處。曰:"當時只有蜀先主可與有為耳。如劉表劉璋之徒,皆了不得。曹操自是賊,既不可從。孫權又是兩間底人。只有先主名分正,故只得從之。"時可問:"王猛從苻堅如何?"曰:"苻堅事自難看。觀其殺苻生與東海公陽,分明是特地殺了,而史中歷數苻生酷惡之罪。東海公之死,云是太后在甚樓子上,見它門前車馬甚盛,欲害苻堅,故令人殺之,此皆不近人情。蓋皆是己子,不應便專愛堅而特使人殺東海公也。此皆是史家要出脫苻堅殺兄之罪,故裝點許多,此史所以難看也。"〔時舉〕
諸葛亮之事,其於荊蜀亦合取。當日草廬亦是商量準擬在此,但此時不當恁地。若是恁地取時,全不成舉措。如二人視魏而不伐,自合當取。兼在是時舍此無以為資。若能聲其罪,用兵而取之,卻正。但當時劉焉父子亦得人情,恐亦未易取。伯豐問:"圣人處此,合如何?"曰:"亦須別有個道理。若似如此,寧可事不成。只為后世事欲茍成功,欲茍就,便有許多事。亮大綱卻好,只為如此,便有斑駁處。"〔〈螢,中"蟲改田"〉〕(方子錄云:"'孔明執劉璋,蓋緣事求可,功求成,故如此。'曰:'然則寧事之不成?'曰:'然。'")
器遠問:"諸葛武侯殺劉璋是如何?"曰:"這只是不是。初間教先主殺劉璋,先主不從。到后來先主見事勢迫,也打不過,便從他計。要知不當恁地行計殺了他。若明大義,聲罪致討,不患不服。看劉璋欲從先主之招,傾城人民愿留之。那時郡國久長,能得人心如此。"〔賀孫〕
毅然問:"孔明誘奪劉璋,似不義。"曰:"便是后世圣賢難做,動著便粘手惹腳。"〔淳〕
諸葛孔明天資甚美,氣象宏大。但所學不盡純正,故亦不能盡善。取劉璋一事,或以為先主之謀,亦必是孔明之意。然在當時多有不可盡曉處。如先主東征之類,不見孔明一語議論。后來壞事,卻追恨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東行。孔明得君如此,猶有不能盡言者乎?先主不忍取荊州,不得已而為劉璋之圖。若取荊州,雖不為當,然劉表之后,君弱勢孤,必為他人所取;較之取劉璋,不若得荊州之為愈也。學者皆知曹氏為漢賊,而不知孫權之為漢賊也。若孫權有意興復漢室,自當與先主協力并謀,同正曹氏之罪。如何先主才整頓得起時,便與壞倒!如襲取關羽之類是也。權自知與操同是竊據漢土之人。若先主事成,必滅曹氏,且復滅吳矣。權之奸謀,蓋不可掩。平時所與先主交通,姑為自全計爾。或曰:"孔明與先主俱留益州,獨令關羽在外,遂為陸遜所襲。當時只先主在內,孔明在外如何?"曰:"正當經理西向宛洛,孔明如何可出?此特關羽恃才疏鹵,自取其敗。據當時處置如此,若無意外齟齬,曹氏不足平。兩路進兵,何可當也!此亦漢室不可復興,天命不可再續而已,深可惜哉!"〔謨〕
直卿問:"孔明出師每乏糧。古人做事,須有道理,須先立些根本。"曰:"孔明是殺賊,不得不急。如人有個大家,被賊來占了,趕出在外墻下住,殺之豈可緩?一才緩,人便一切都忘了。孔明亦自言一年死了幾多人,不得不急為之意。司馬懿甚畏孔明,便使得辛毗來遏令不出兵,其實是不敢出也。國家只管與講和,聘使往來,賀正賀節,稱叔稱侄,只是見鄰國,不知是讎了!"又問:"勾踐謀吳二十年,又如何?"曰:"事體不同。諸侯各有國,未便伐吳,則越亦自在,如此謀乃是。"〔揚〕
孔明出師表,文選與三國志所載,字多不同,互有得失。"五月渡瀘"是說前事。如孟獲之七縱七擒,正其時也。渡瀘是先理會南方許多去處。若不先理會許多去處,到向北去,終是被他在后乘間作撓。既理會得了,非惟不被他來撓,又卻得他兵眾來使。〔賀孫〕
誦武侯之言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從周〕
問武侯"寧靜致遠"之說。曰:"靜,便養得根本深固,自可致遠。"〔揚〕
孔明治蜀,不曾立史官。陳壽險甚揚錄作"檢拾"。而為蜀志,故甚略。孔明極是子細者。亦恐是當時經理王業之急,有不暇及此。
諸葛亮臨陣對敵,意思安閑,如不欲戰。而苻堅踴躍不寐而行師,此其敗,不待至淝水而決矣。〔方〕
看史策,自有該載不盡處。如后人多說武侯不過子午谷路。往往那時節必有重兵守這處,不可過。今只見子午谷易過,而武侯自不過。史只載魏延之計,以為夏侯楙是曹操婿,怯而無謀,守長安,甚不足畏。這般所在,只是該載不盡。亮以為此危計,不如安從坦道。又揚聲由斜谷,又使人據箕谷,此可見未易過。〔賀孫〕
先生說八陣圖法。人杰因云:"尋常人說戰陣事多用變詐,恐王者之師不如此。"曰:"王者勢鄉大,自不須用變詐。譬如孟賁與童子相搏,自然勝他孟賁不得。且如諸葛武侯七縱七擒事,令孟獲觀其營壘,分明教你看見,只是不可犯。若用變詐,已是其力不敵,須假些意智勝之。又,今之戰者,只靠前列,后面人更著力不得。前列勝則勝,前列敗則敗。如八陣之法,每軍皆有用處。天沖、地軸、龍飛、虎翼、蛇、鳥、風、云之類,各為一陣。有專於戰斗者,有專於沖突者,又有纏繞之者,然未知如何用之。"又問垓下之戰。曰:"此卻分曉。"又問:"淮陰多多益辦,程子謂'分數明',如何?"曰:"此御眾以寡之法。且如十萬人分作十軍,則每軍有一萬人,大將之所轄者,十將而已。一萬又分為十軍,一軍分作十卒,則一將所管者,十卒而已。卒正自管二十五人,則所管者,三卒正耳。推而下之,兩司馬雖管二十五人,然所自將者五人,又管四伍長,伍長所管,四人而已。至於大將之權,專在旗鼓。大將把小旗,撥發官執大旗,三軍視之以為進退。若李光弼旗麾至地,令諸軍死生以之,是也。若八陣圖,自古有之。周官所謂'如戰之陳',蓋是此法。握幾文雖未必風后所作,然由來須遠。武侯立石於江邊,乃是水之回洑處,所以水不能漂蕩。其擇地之善、立基之堅如此,此其所以為善用兵也。"又問:"陰符經有'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反晝夜,用師萬倍'之說,如何?"曰:"絕利者,絕其二三;一源者,一其源本。三反晝夜者,更加詳審,豈惟用兵?凡事莫不皆然。倍,如'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之謂。上文言'瞽者善聽,聾者善視',則其專一可知。注陰符者分為三章:上言神仙抱一之道,中言富國安民之法,下言強兵戰勝之術。又有人每章作三事解釋。后來一書吏竊而獻之高宗。高宗大喜,賜號'渾成'。其人后以強橫害物,為知饒州汪某斷配。"〔人杰〕
或問:"季通八陣圖說,其間所著陳法是否?"曰:"皆是元來有底。但季通分開許多方圓陳法,不相混雜,稍好。"又問:"史記所書高祖垓下之戰,季通以為正合八陳之法。"曰:"此亦后人好奇之論。大凡有兵須有陳,不成有許多兵馬相戰斗,只羈作一團,又只排作一行。必須左右前后,步伍行陣,各有條理,方得。今且以數人相撲言之,亦須擺布得所而后相角。今人但見史記所書甚詳,漢書則略之,便以司馬遷為曉兵法,班固為不曉,此皆好奇之論。不知班固以為行陣乃用兵之常,故略之,從省文爾。看古來許多陳法,遇征戰亦未必用得。所以張巡用兵,未嘗仿古兵法,不過使兵識將意,將識士情。蓋未論臨機應變,方略不同;只如地圓則須布圓陣,地方則須布方陣,亦豈容概論也?"又曰:"常見老將說,大要臨陣,又在番休遞上,分一軍為數替,將戰則食。第一替人既飽,遣之入陣,便食第二替人。覺第一替人力將困,即調發第二替人往代。第三替亦如之。只管如此更番,則士常飽健,而不至於困乏。鄉來張柔直守南劍,戰退范汝為,只用此法。方汝為之來寇也,柔直起鄉兵與之戰。令城中殺羊牛豕作肉串,仍作飯,分鄉兵為數替,以入陣之先后更迭食之。士卒力皆有馀,遂勝汝為。"又云:"劉信叔順昌之勝,鄉見張仲隆云,親得之信叔,大概亦是如此。時極暑,探報人至云:'虜騎至矣!'信叔令一卒擐甲,立之烈日中。少頃,問:'甲熱乎?'曰:'熱矣。''可著手乎?'則曰:'熱甚,不可著手矣。'時城中軍亦不甚多。信叔嘗有宿戒,遇戰則分為數替。如是下令軍中:'可依此飲食,士卒更番而上。'又多合暑藥,往者歸者皆飲之,人情胥快,(元城劉師閔向張魏公督軍,暑藥以姜面為之,與今冰壺散方大概相似。)故能大敗虜人。蓋方我之甲士甲熱不堪著手,則虜騎被甲來者其熱可知,又未免有困餒之患。於此時而擊之,是以勝也。"或曰:"是戰也,信叔戒甲士,人帶一竹筒,其中實以煮豆。入陣,則割棄竹筒,狼籍其豆於下。虜馬饑,聞豆香,低頭食之,又多為竹筒所滾,腳下不得地,以故士馬俱斃。"曰:"此則不得而知。但聞多遣輕銳之卒,以大刀斫馬足,每折馬一足,則和人皆仆,又有相蹂踐者。大率一馬仆,則從旁而斃不下十數人。"〔儒用〕
"八陣圖,敵國若有一二萬人,自家止有兩三千人,雖有法,何所用之?"蔡云:"勢不敵,則不與斗。"先生笑曰:"只辦著走便了!"蔡云:"這是個道理。譬如一個十分雄壯底人,與一個四五分底人廝打。雄壯底只有力,四五分底卻識相打法,對副雄壯底便不費力,只指點將去。這見得八陣之法,有以寡敵眾之理。"先生曰:"也須是多寡強弱相侔,可也。又須是人雖少,須勇力齊一,始得。"蔡云:"終不是使病人與壯人斗也。"〔賀孫〕
陣者,定也。八陣圖中有奇正。前面雖未整,猝然遇敵,次列便已成正軍矣。季通語。〔方〕
用之問:"諸葛武侯不死,與司馬仲達相持,終如何?"曰:"少間只管算來算去,看那個錯了便輸。輸贏處也不在多,只是爭些子。"季通云:"看諸葛亮不解輸。"曰:"若諸葛亮輸時,輸得少;司馬懿輸時,便狼狽。"〔賀孫〕
諸葛公是忠義底司馬懿,司馬懿是無狀底諸葛公,劉禪備位而已。〔道夫〕
羊陸相遺問,只是敵國相傾之謀,欲以氣相勝,非是好意思。人杰錄云:"觀陸抗'正是彰其德於祜'之言,斯可見矣。"如漢文修尉佗祖墓,及石勒修祖逖母墓,事皆相近。〔必大〕
王儀為司馬昭軍師,昭殺之雖無辜,裒仕晉猶有可說。而裒不仕,乃過於厚者。嵇康魏臣,而晉殺之,紹不當仕晉明矣。蕩陰之忠固可取,亦不相贖。事讎之過,自不相掩。司馬公云:"使無蕩陰之忠,殆不免君子之譏。"不知君子之譏,初不可免也。〔〈螢,中"蟲改田"〉〕人杰錄云:"儀嘗仕昭,而昭誅之"云云。
晉元帝無意復中原,卻讬言糧運不繼,誅督運令史淳于伯而還。行刑者以血拭柱,血為之逆流。天人幽顯,不隔絲毫!〔閎祖〕
"湯執中,立賢無方。"東晉時所用人才,皆中州浮誕者之后。惟顧榮賀循有人望,不得已而用之。〔人杰〕
王導為相,只周旋人過一生。嘗有坐客二十馀人,逐一稱贊,獨不及一胡僧,并一臨海人。二人皆不悅。導徐顧臨海人曰:"自公之來,臨海不復有人矣。"又謂胡僧曰:"蘭奢。"蘭奢,乃胡語之褒譽者也。於是二人亦悅。〔人杰〕
問:"老子之道,曹參文帝用之皆有效,何故以王謝之力量,反做不成?"曰:"王導謝安又何曾得老子玅處?淳錄云:"人常以王導比謝安。"然謝安又勝王導。石林說,王導只是隨波逐流底人,謝安卻較有建立,也煞有心於中原。王導自渡江來,只是恁地,都無取中原之意,此說也是。但謝安也被這清虛絆了,都做不得。"又問:"孔子惡鄉原,如老子可謂鄉原否?"曰:"老子不似鄉原。鄉原卻尚在倫理中行,那老子卻是出倫理之外。它自處得雖甚卑,不好聲,不好色,又不要官做,然其心卻是出於倫理之外,其說煞害事。如鄉原,便卻只是個無見識底好人,未害倫理在。"〔義剛〕
"謝安之待桓溫,本無策。溫之來,廢了一君。幸而要討九錫,要理資序,未至太甚,猶是半和秀才。若它便做個二十分賊,如朱全忠之類,更進一步,安亦無如之何。王儉平日自比謝安。王儉是已敗闕底謝安,謝安特幸未疏脫底王儉耳。安比王儉只是有些英氣。苻堅之來,亦無措置。前輩云,非晉人之善,乃苻堅之不善耳。然堅只不合擁眾來,謝安必有以料之。兼秦人國內自亂,晉亦必知之,故安得以鎮靜待之。堅之來,在安亦只得發兵去迎敵當來。苻堅若不以大眾來,只以輕兵時擾晉邊,便坐見狼狽。"因問正淳曰:"桓溫移晉祚時,安能死節否?"曰:"必不能,卻須逃去。"曰:"逃將安往?若非死節,即北面事賊耳。到這里是筑底處,中間更無空地。"因說:"韋孝寬智略如此,當楊堅篡周時,尉遲迥等皆死,孝寬乃獻金熨斗。始嘗疑之:既不與它為異,亦何必如此附結之?元來到這地位,便不與辨,亦不免死。既不能死,便只得失節耳。"又曰:"謝安之於苻堅,如近世陳魯公之於完顏亮,幸而捱得它死耳。"伯豐問:"寇萊公澶淵事如何?"曰:"當來它卻有錯處。然到此,只得向前,不可退后也。"〔〈螢,中"蟲改田"〉〕
"溫太真處王敦事難。"先生云:"亦不佳,某做不得。"〔揚〕
王祥孝感,只是誠發於此,物感於彼。或以為內感,或以為自誠中來,皆不然。王祥自是王祥,魚自是魚。今人論理,只要包合一個渾淪底意思,雖是直截兩物,亦強羈合說,正不必如此。世間事雖千頭萬緒,其實只一個道理,"理一分殊"之謂也。到感通處,自然首尾相應。或自此發出而感於外,或自外來而感於我,皆一理也。〔謨〕
淵明所說者莊老,然辭卻簡古;堯夫辭極卑,道理卻密。〔升卿〕
陶淵明,古之逸民。〔若海〕
問:"苻堅立國之勢亦堅牢,治平許多年,百姓愛戴。何故一敗涂地,更不可救?"曰:"他是掃土而來,所以一敗更救不得。"又問:"他若欲滅晉,遣一良將提數萬之兵以臨之,有何不可?何必掃境而來?"曰:"他是急要做正統,恐后世以其非正統,故急欲亡晉。此人性也急躁,初令王猛滅燕,猛曰:'既委臣,陛下不必親臨。'及猛入燕,忽然堅至,蓋其心又恐猛之功大,故親來分其功也。便是他器量小,所以后來如此。"〔僩〕
王猛事苻堅,煞有事節。苻堅之兄,乃其謀殺之。〔賀孫〕
桓溫入三秦,王猛來見。眼中不識人,卻謂三秦豪杰未有至,何也?三秦豪杰,非猛而誰?可笑!〔揚〕
晉任宗室,以八王之亂,自宋而后,皆殺兄弟宗室。以至召去知其不好,途中見人哭。問:"如何死?"曰:"病死。"曰:"病死何哭?"至有臨刑時,平日念佛者,皆合掌,愿后世莫生王侯家!〔揚〕
蘇綽立租、庸等法,亦是天下人殺得少了,故行得易。
"三代而下,必義為之,只有一個諸葛孔明。若魏鄭公全只是利。李密起,有一道士說密即東都縛煬帝獨夫,天下必應。"揚謂:"密不足道。漢唐之興,皆是為利。須是有湯武之心始做得。太宗亦只是為利,亦做不得。"先生曰:"漢高祖見始皇出,謂:'丈夫當如此耳!'項羽謂:'彼可取而代也!'其利心一也。郭汾陽功名愈大而心愈小,意思好。易傳及諸葛,次及郭汾陽。"〔揚〕
漢高祖取天下卻正當,為他直截恁地做去,無許多委曲。唐初,隋大亂如此,高祖太宗因群盜之起,直截如此做去,只是誅獨夫。為他心中打不過,又立恭帝,假援回護委曲如此,亦何必爾?所以不及漢之創業也。〔端蒙〕
高祖辭得九錫,卻是。〔端蒙〕
高祖與裴寂最昵。宮人私侍之說,未必非高祖自為之,而史家反以此文飾之也。〔端蒙〕
因論唐事,先生曰:"唐待諸國降王不合道理。竇建德所行亦合理,忽然而亡,不可曉。王世充卻不殺。當初高祖起太原,入關,立代王,遂即位。世充於東都亦立越王。二人一樣,故且赦之。至殺蕭銑,則大無理。他自是梁子孫,元非叛臣。"某問:"唐史臣論高祖殺蕭銑,不成議論。"曰:"然。"通老問:"以宮人侍高祖,在太宗不當為。"曰:"它在當時,只要得事成,本無救世之心,何暇顧此?唐有天下三百年。唐宗室最少,屢經大盜殺之。又多不出閤,只消磨盡了。"〔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