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五代史》 卷十(梁書)末帝紀下
貞明六年春正月戊子,以曹州刺史朱漢賓為安州宣威軍節度使;以許州匡國軍節度觀察留后、充散指揮都軍使、檢校太傅王彥章為匡國軍節度使,進封開國侯,軍職如故。
二月癸丑,宣州節度使錢傳璟起復,依前檢校太傅、同平章事、宣州節度使,以其丁內艱故也。三月丁亥,以前申州刺史張紹圭為大理卿。
夏四月己亥,制曰:
王者愛育萬方,慈養百姓,恨不驅之仁壽,撫以淳和。而炎、黃有戰伐之師,堯、舜有干戈之用,諒不獲已,其猶病諸。然則去害除妖,興兵動眾,殺黑龍而濟中土,刑白馬而誓諸侯,終能永逸暫勞,以至同文共軌,古今無異,方冊具存。朕以眇末之身,托億兆之上,四海未乂,八年于茲,業業兢兢,日慎一日。雖逾山越海,肅慎方來,而召雨征風,蚩尤尚在。顧茲殘孽,勞我大邦,將士久于戰征,黎庶疲于力役。木牛暫息,則師人有乏爨之憂;流馬盡行,則丁壯有無聊之苦。況青春告謝,朱夏已臨,妨我農時,迫我戎事。永言大計,思致小康,宜覃在宥之恩,稍示殷憂之旨。用兵之地,賦役實煩,不有蠲除,何使存濟。除兩京已放免外,應宋、亳、潁、鄆、齊、魏、滑、鄭、濮、沂、密、青、登、萊、淄、陳、許、均、房、襄、鄧、泌、隨、陜、華、雍、晉、絳、懷、汝、商等三十二州,應欠貞明四年終已前夏秋兩稅,并鄆、齊、滑、濮、襄、晉、輝等七州,兼欠貞明四年已前營田課利物色等,并委租庸使逐州據其名額數目矜放。所在官吏,不得淹停制命,征督下民,致恩澤不及于鄉閭,租稅虛捐于帳籍。其有私放遠年債負,生利過倍,自違格條,所在州縣,不在更興征理之限。兗州城內,自張守進違背朝廷,結連蕃寇,久勞攻討,頗困生靈,言念傷殘,尋加給復。應天下見禁罪人,如犯大辟合抵極刑者,宜示好生,特令減死。除準格律常赦不原外,徒流已下,遞減一等。除降官未經量移者與量移,已量移者便與復資云。
庚子,宗正卿朱守素上言:“請依前朝置匭院,令諫議大夫專判。”從之,乃以右諫議大夫鄭韜光充知匭使。乙巳,以右仆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監修國史、判度支、開國公敬翔為宏文館大學士、延質庫使、諸道鹽鐵轉運等使,余如故。以中書侍郎兼刑部尚書、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判戶部事鄭玨為監修國史、判度支。以中書侍郎、平章事蕭頃為集賢殿大學士、判戶部事。以尚書左丞李琪為中書侍郎、平章事。丙午,吏部侍朗趙光允為尚書左丞。己酉,以河中護國軍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制置度支解縣池場等使、開府儀同三司、守太保、兼中書令、冀王友謙依前守太保、兼中書令,兼同州節度使,余如故。癸丑,鄜延節度使兼西面招討接應等使、檢校太保、兼中書令、渤海郡王高萬興進封延安王,賜號匡時定節功臣。前衡州長史劉騭進所撰《地理手鏡》十卷。己未,以租庸判官、尚書工部郎中張銳為戶部郎中,充崇政院學士。辛酉,以前吏部侍郎盧協為禮部侍郎。
五月乙丑,故左衛上將軍齊奉國贈太傅。詔曰:“應文武朝官,或有替罷多年,漂流在外者,宜令中書門下量才除授,勿使棲遲。或有進士策名、累年未釋褐者,與初任一官;已釋褐者,依前資敘用。”乙酉,升宋州為大都督府,其余廢大都督府額。
六月,遣兗州節度使劉鄩、華州節度使尹皓、崇州節度使溫昭圖、莊宅使段凝領軍攻同州。先是,河中朱友謙襲陷同州,節度使程全暉單騎奔京師。友謙以其子令德為同州留后,表求節旄,不允;既而帝慮友謙怨望,遂命兼鎮同州,制命將下而友謙已叛,遣使求援于晉,故命將討之。
九月庚寅,以供奉官郎公遠充契丹歡好使。晉王遣都將李嗣昭、李存審、王建及率師來援同州,戰于城下。我師敗績,諸將以余眾退保華州羅文寨。
冬十月,陳州妖賊毋乙、董乙伏誅。陳州里俗之人,喜習左道,依浮屠氏之教,自立一宗,號曰“上乘”。不食葷茹,誘化庸民,揉雜淫穢,宵聚晝散。州縣因循,遂致滋蔓。時刺史惠王友能恃戚藩之寵,動多不法,故奸惹之徒,望風影附。毋乙數輩,漸及千人,攻掠鄉社,長吏不能詰。是歲秋,其眾益盛,南通淮夷,朝廷累發州兵討捕,反為賊所敗。陳、潁、蔡三州,大被其毒。群賊乃立毋乙為天子,其余豪首,各有樹置。至是,發禁軍及數郡兵合勢追擊,賊潰,生擒毋乙等首領八十余人,械送闕下,并斬于都市。
龍德元年春正月癸巳,詔諸道入奏判官,宜令御史臺點檢,合從正衙退后,便于中書門下公參辭謝。如有違越,具名銜聞奏。應面賜章服,仍令閣門使取本官狀申中書門下,受敕牒后,方可結入新銜。甲辰,以河東道行營西面應接使、前靜勝軍節度、崇裕等州觀察處置等使、特進、檢校太尉、同平章事溫昭圖為匡國軍節度、陳許蔡等州觀察處置等使。以北面行營副招討使、匡國軍節度、陳許蔡等州觀察處置等使、光祿大夫、檢校太傅王彥章為宣義軍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鄭、滑、濮等州觀察處置等使,依前北面副招討使。
二月己未,以權知靜勝軍節度觀察留后、前汝州防御使華溫琪為靜勝軍節度觀察留后,依前檢校太傅。丙寅,以荊南節度使、檢校太師、兼中書令、渤海郡王高季昌為守中書令,依前荊南節度使。庚午,以晉州建寧軍節度觀察留后劉玘為晉州節度使、檢校太保。壬申,史館上言:“伏見北齊文士魏收著《后魏書》,于時自魏太武之初,至于北齊,書不獲就,乃大征百官家傳,刊總斟酌,隨條甄舉,搜訪遺亡,數年之間,勒為一代典籍,編在北史,固非虛言。臣今請明下制,敕內外百官及前資士子、帝戚勛家,并各納家傳,具述父祖事行源流及才術德業灼然可考者,并纂述送史館。如記得前朝會昌已后公私,亦任抄錄送官,皆須直書,不用文藻。兼以兵火之后,簡牘罕存,應內外臣僚,曾有奏行公事,關涉制置,或討論沿革,或章疏文詞,有可采者,并許編錄送納。候史館修撰之日,考其所上公事,與中書門下文案事相符會,或格言正辭詢訪不謬者,并與編載。所冀忠臣名士,共流家國之耿光;孝子順孫,獲記祖先之丕烈。而且周德見乎殷紀,舜典存乎禹功,非唯十世可知,庶成一朝大典。臣叨庸委任,獲領監修,將贖素食,輒干元覽。”詔從之。鹽鐵轉運使敬翔奏:“請于雍州、河陽、徐州三處重置場院稅茶。”從之。己卯,禮部尚書、充西都副留守兼判尚書省事崔沂奏:“西京都省,凡有公事奏聞,常須借印施行,伏請鑄尚事省分司印一面。”從之。是月,鎮州大將王德明殺其帥王熔,自稱留后,遣使來求援。宰臣敬翔請許之,租庸使趙巖等以為不可,乃止。
三月丁亥朔,祠部員外郎李樞上言:“請禁天下私度僧尼,及不許妄求師號紫衣。如愿出家受戒者,皆須赴闕比試藝業施行,愿歸俗者一聽自便。”詔曰:“兩都左右街賜紫衣及師號僧,委功德使具名聞奏。今后有闕,方得奏薦,仍須道行精至,夏臘高深,方得補填。每遇明圣節,兩街各許官壇度七人。諸道如要度僧,亦仰就京官壇,仍令祠部給牒。今后只兩街置僧錄,道錄僧正并廢。”己丑,以前兵部郎中杜光乂為左諫議大夫致仕。壬寅,改襄州鄢縣為沿夏縣,亳州焦夷縣為夷父縣,密州漢諸縣為膠源縣,從中書舍人馬縞請也。
夏四月,陳州刺史惠王友能反,舉兵向闕。帝命將出師逆擊,敗之。友能走保陳州,詔張漢杰率兵進討。敕開封府太康、襄邑、雍丘三縣,遭陳州賊軍奔沖,其夏稅只據見苗輸納。
五月丙戌朔,制曰:
朕聞惟辟動天,惟圣時憲,故君為善則天降之以福,為不善則降之以災。朕以眇末之身,托于王公之上,不能荷先帝艱難之運,所以致蒼生涂炭之危。兵革薦興,災害仍集,內省厥咎,蓋由朕躬。故北有邊裔狡逞之師,西有蒲、同亂常之旅,連年戰伐,積歲轉輸,虔劉我士民,侵據我郡邑。師無宿飽之饋,家無擔石之儲,而又水潦為災,蟲蝗作沴,戒譴作于上,怨咨聞于下。而況骨肉之內,竊弄干戈,畿甸之中,輒為陵暴。但責躬而罪己,敢怨天以尤人。蓋朕無德以事上穹,無功以及兆庶,不便于時者未能去,有益于民者未能行。處事昧于酌中,發令乖于至當,招致災患,引翼禍殃。罪在朕躬,不敢自赦。夙夜是懼,寢食靡寧,將勵己以息災,爰布澤而從欲。今以薰風方扇,旭日初升,朔既視于正陽,歷宜更于嘉號。庶惟新之令,敷華夏以同歡;期克念之心,與皇王而合道。其貞明七年,宜改為龍德元年,應天下見禁罪人,除大辟罪外,遞減一等。德音到后,三日內疏理訖奏。應欠貞明三年、四年諸色殘欠,五年、六年夏稅殘稅,并放。侍衛親軍及諸道行營將士等第頒賜優賞,已從別敕處分。左降官與量移,已經量移者與復資。長流人各移近地,已經移者許歸鄉里,前資朝官,寄寓遠方,仰長吏津置赴闕。內外文武常參官、節度使、留后、刺史、父母亡歿者并與封贈。公私債負,納利及一倍已上者,不得利上生利。先經陣歿將校,各與追贈云。
以宣和庫使、守右領衛將軍李嚴權知兗州軍州事。丁亥,詔曰:“郊禋大禮,舊有渥恩,御殿改元,比無賞給。今則不循舊例,別示特恩。其行營將士賞賚已給付本家,宜令招討使霍彥威、副招討使王彥章、陳州行營都指揮張漢杰曉示諸軍知委。是月,兗州節度使、充河東道行營都招討使劉鄩卒。
六月己亥,以都檢點諸司法物使、檢校司徒、行左驍衛大將軍李肅為右威衛上將軍。
秋七月,陳州朱友能降。庚子,詔曰:“朕君臨四海,子育兆民,惟持不黨之心,庶葉無私之運。其有齒予戚屬,雖深敦敘之情。干我國經,難固含宏之旨。須遵常憲,以示至公。特進、檢校太傅、使持節陳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國、食邑三千戶惠王友能,列爵為王,頒條治郡,受元戎之寄任,處千里之封疆。就進官資,巳登崇貴,時加錫賚,以表優隆。宜切知恩,合思盡節,撫俗當申于仁政,佐時期效于忠規。而狎彼小人,納其邪說,忽稱兵而向闕,敢越境以殘民,侵犯郊畿,驚撓輦轂,遠邇咸嫉,謀畫交陳。及興問罪之師,旋驗知非之狀,瀝懇繼陳于章表,束身愿赴于闕庭,備述艱危,覬加寬恕。朕得不自為屈己,姑務安仁,特施貸法之恩,蓋舉議親之律。詢于事體,抑有朝章,止行退責之文,用塞眾多之論。可降封房陵侯。于戲!君臣之禮,彼有不恭;伯仲之恩,予垂立愛。顧茲輕典,豈稱群情,凡在臣僚,當體朕意。”甲辰,制以特進、檢校太傅、衡王友諒可封嗣廣王。
冬十月,北面招討使戴思遠攻德勝寨之北城,晉人來援,思遠敗于戚城。
龍德二年春正月,戴思遠率師襲魏州。時晉王方攻鎮州,故思遠乘虛以襲之,陷成安,而思遠遂急攻德勝北城,晉將李存審極力拒守。二月,晉王以兵至,思遠收軍而退,復保楊村。八月,段凝、張朗攻衛州,下之,獲刺史李存儒以獻。戴思遠又下淇門、共城、新鄉等三縣。自是澶州之西、相州之南,皆為梁有,晉人失軍儲三分之一焉。
龍德三年春三月,晉潞州節度留后李繼韜遣使以城歸順。先是,繼韜父嗣昭為潞州節度使,戰歿于鎮州城下,晉王欲以嗣昭長子繼儔襲父位。繼韜在潞州,即執繼儔囚之,遣使來送款,仍以二幼子為質。澤州刺史裴約不從繼韜之謀,帝命董璋為澤州刺史,令將兵攻之。
夏四月己巳,晉王即唐帝位于魏州,改天祐二十年為同光元年。閏月壬寅,唐軍襲鄆州,陷之。巡檢使陳州刺史劉遂嚴,本州都指揮使燕颙奔歸京師,皆斬于都市。
五月,以滑州節度使王彥章為北面行營招討使。辛酉,王彥章率舟師自楊村寨浮河而下,斷德勝之浮梁。攻南城,下之,殺數十人。唐帝棄德勝之北城,并軍保楊劉。己巳,王彥章、段凝圍楊劉城。六月乙亥,唐帝引軍援楊劉,潛軍至博州,筑壘于河東岸。戊子,王彥章、杜晏球率兵急攻博州之新壘,不克,遂退保于鄒口。
秋七月丁未,唐帝引軍沿河而南。王彥章棄鄒口,復至楊劉。己未,自楊劉拔營退保楊村寨。八月,以段凝代王彥章為北面行營招討使。戊子,段凝營于王村,引軍自高陵渡河,復臨河而還。董璋攻澤州,下之。庚寅,唐帝軍于胡城,先鋒將康延孝率百騎奔于唐,盡泄其軍機。命滑州節度使王彥章率兵屯守鄆之東境。九月戊辰,彥章以眾渡汶,與唐軍遇于遞防鎮,彥章不利,退保中都。
冬十月辛未朔,日有食之。甲戌,唐帝引師襲中都,王彥章兵潰,于是彥章與監軍張漢杰及趙廷隱、劉嗣彬、李知節、唐文通、王山興等皆為唐人所獲。翼日,彥章死于任城。帝聞中都之敗,唐軍長驅將至,遣張漢倫馳驛召段凝于河上;漢倫墜馬傷足,復限水潦,不能進。時禁軍尚有四千人,朱圭請以拒唐軍,帝不從,登建國門召開封尹王瓚,謂之曰:“段凝未至,社稷系卿方略。”瓚即驅軍民登城為備。或勸帝西奔洛陽,趙巖曰:“勢已如是,一下此樓,誰心可保。”乃止。俄報曰:“晉軍過曹州矣!”帝置傳國寶于臥內,俄失其所在,已為左右所竊迎唐帝矣。帝召控鶴都將皇甫麟,謂之曰:“吾與晉人世仇,不可俟彼刀鋸,卿可盡我命,無令落仇人之手。”麟不忍,帝曰:“卿不忍,將賣我耶!”麟舉刀將自剄,帝持之,因相對大慟。戊寅夕,麟進刃于建國樓之廊下,帝崩。(《五代會要》:末帝年三十六。)麟即時自剄。遲明,唐軍攻封丘門,王瓚迎降。唐帝入宮,妃郭氏號泣迎拜。初,許州獻綠毛龜,宮中造室以蓄之,命曰“龜堂”。帝嘗市珠于市,既而曰:“珠數足矣。”眾皆以為不祥之言。帝末年改名“瑱”字,一十一,十月一八日,(案:此句疑有脫衍,蓋當時傅會者析“王”字為“一十一”,析“真”字為“十月一八”也。《冊府元龜》作或解云“瑱”字,“一十一,十月一八”,知此句“日”字因下文有“日”字而衍,今姑仍其舊。)果以一十一年至十月九日亡。
唐帝初入東京,聞帝殂,憮然嘆曰:“敵惠敵怨,不在后嗣。朕與梁主十年對壘,恨不生見其面。”尋詔河南尹張全義收葬之,其首藏于太社。晉天福二年五月,詔太社先藏唐朝罪人首級,許親屬及舊僚收葬。時右衛上將軍婁繼英請之,會繼英得罪,乃詔左衛上將軍安崇阮收葬焉。
史臣曰:末帝仁而無武,明不照奸,上無積德之基可乘,下有弄權之臣為輔,卒使勁敵奄至,大運俄終。雖天命之有歸,亦人謀之所誤也。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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