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漢書》卷十三·隗囂公孫述列傳第三
隗囂字季孟,天水成紀人也。少仕州郡。王莽國師劉歆引囂為士。歆死,囂歸鄉里。季父崔,素豪俠,能得眾。聞更始立而莽兵連敗,于是乃與兄義及上邽人楊廣、冀人周宗謀起兵應漢。囂止之曰“夫兵,兇事也。宗族何辜”崔不聽,遂聚眾數千人,攻平襄,殺莽鎮戎大尹,崔、廣等以為舉事宜立主以一眾心,咸謂囂素有名,好經書,遂共推為上將軍。囂辭讓不得已,曰“諸父眾賢不量小子。必能用囂言者,乃敢從命”眾皆曰“諾”。
囂既立,遣使聘請平陵人方望,以為軍師。望至,說囂曰“足下欲承天順民,輔漢而起,今立者乃在南陽,王莽尚據長安,雖欲以漢為名,其實無所受命,將何以見信于眾乎。宜急立高廟,稱臣奉祠,所謂神道設教,求助人神者也。且禮有損益,質文無常。削地開兆,茅茨土階,以致其肅敬。雖未備物,神明其舍諸”囂從其言,遂立廟邑東,祀高祖、太宗、世宗。囂等皆稱臣執事,史奉璧而告。祝畢,有司穿坎于庭,牽馬操刀,奉盤錯鍉,遂割牲而盟。曰“凡我同盟三十一將,十有六姓,允承天道,興輔劉宗。如懷奸慮,明神殛之。高祖、文皇、武皇,俾墜厥命,厥宗受兵,族類滅亡”有司奉血鍉進,護軍舉手揖諸將軍曰“鍉不濡血,歃不入口,是欺神明也,厥罰如盟”既而薶血加書,一如古禮。
事畢,移檄告郡國曰:
漢復元年七月己酉朔。己巳,上將軍隗囂、白虎將軍隗崔、左將軍隗義、右將軍楊廣、明威將軍王遵、云旗將軍周宗等,告州牧、部監、郡卒正、連率、大尹、尹、尉隊大夫、屬正、屬令:故新都侯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鴆殺孝平皇帝,篡奪其位。矯托天命,偽作符書,欺惑眾庶,震怒上帝。反戾飾文,以為祥瑞。戲弄神祇,歌頌禍殃。楚、越之竹,不足以書其惡。天下昭然,所共聞見。今略舉大端,以喻使民。
蓋天為父,地為母,禍福之應,各以事降。莽明知之,而冥昧觸冒,不顧大忌,詭亂天術,援引史傳。昔秦始皇毀壞謚法,以一二數欲至萬世,而莽下三萬六千歲之歷,言身當盡此度。循亡秦之軌,推無窮之數。是其逆天之大罪也。
分裂郡國,斷截地絡。田為王田,賣買不得。規錮山澤,奪民本業。造起九廟,窮極土作。發冢河東,攻劫丘壟。此其逆地之大罪也。
尊任殘賊,信用奸佞,誅戮忠正,復按口語,赤車奔馳,法冠晨夜,冤系無辜,妄族眾庶。行炮格之刑,除順時之法,灌以醇醯,襲以五毒。政令日變,官名月易,貨幣歲改,吏民昏亂,不知所從,商旅窮窘,號泣市道。設為六管,增重賦斂,刻剝百姓,厚自奉養,苞苴流行,財入公輔,上下貪賄,莫相檢考,民坐挾銅炭,沒入鐘官,徒隸殷積,數十萬人,工匠饑死,長安皆臭。既亂諸夏,狂心益悖,北攻強胡,南擾勁越,西侵羌戎,東摘濊貊。使四境之外,并入為害,緣邊之郡,江海之瀕,滌地無類。故攻戰之所敗,苛法之所陷,饑饉之所夭,疾疫之所及,以萬萬計。其死者則露尸不掩,生者則奔亡流散,幼孤婦女,流離系虜。此其逆人之大罪也。
是故上帝哀矜,降罰于莽,妻子顛殞,還自誅刈。大臣反據,亡形已成。大司馬董忠、國師劉歆、衛將軍王涉,皆結謀內潰,司命孔仁、納言嚴尤、秩宗陳茂,舉眾外降。今山東之兵二百馀萬,已平齊、楚,下蜀、漢,定宛、洛,據敖倉,守函谷,威命四布,宣風中岳。興滅繼絕,封定萬國,遵高祖之舊制,修孝文之遺德。有不從命,武軍平之。馳命四夷,復其爵號。然后還師振旅,橐弓臥鼓。申命百姓,各安其所,庶無負子之責。
囂乃勒兵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將攻安定。安定大尹王向,莽從弟平阿侯譚之子也,威風獨能行其邦內,屬縣皆無叛者。囂乃移書于向,喻以天命,反復誨示,終不從。于是進兵虜之,以徇百姓,然后行戮,安定悉降。而長安中亦起兵誅王莽。囂遂分遣諸將徇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更始二年,遣使征囂及崔、義等。囂將行,方望以為更始未可知,固止之,囂不聽。望以書辭謝而去,曰:
足下將建伊、呂之業,弘不世之功,而大事草創,英雄未集。以望異域之人,疵瑕未露,欲先崇郭隗,想望樂毅,故欽承大旨,順風不讓。將軍以至德尊賢,廣其謀慮,動有功,發中權,基業已定,大勛方緝。今俊乂并會,羽翮并肩,望無耆考之德,而猥托賓客之上,誠自愧也。雖懷介然之節,欲絜去就之分,誠終不背其本,貳其志也。何則。范蠡收責句踐,乘偏舟于五湖。舅犯謝罪文公,亦逡巡于河上。夫以二子之賢,勒銘兩國,猶削跡歸愆,請命乞身,望之無勞,蓋其宜也。望聞烏氏有龍池之山,微徑南通,與漢相屬,其傍時有奇人,聊及閑暇,廣求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