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思道《從軍行》
從軍行
隋代:盧思道
朔方烽火照甘泉,長安飛將出祁連。
北方邊塞的戰火已照在秦漢離宮故地的甘泉山上,似同李廣那樣的飛將軍兵出長安再出祁連山關隘。
犀渠玉劍良家子,白馬金羈俠少年。
執掌犀皮之盾和冰玉利劍的士兵都是征來的良家子弟,跨白馬執金韁的都是俠義少年。
平明偃月屯右地,薄暮魚麗逐左賢。
凌晨起就在邊塞之地擺下“偃月”之陣,夜幕臨近時便以“魚麗”之陣戰勝驅除匈奴的左賢之官。
谷中石虎經銜箭,山上金人曾祭天。
歷戰的山谷中都留下了狀如李廣以石為虎箭入石中的神力無窮的故事,山嶺上則是漢將霍去病勝敵后繳械敵方祭天用具的的美傳。
天涯一去無窮已,薊門迢遞三千里。
戰事綿綿似天涯般沒有窮盡,戰場距薊門(今北京城北)迢迢三千里之遙。
朝見馬嶺黃沙合,夕望龍城陣云起。
早上見到的是馬嶺關上的滾滾黃沙,晚上看見的是匈奴王庭處的兵陣如云。
庭中奇樹已堪攀,塞外征人殊未還。
(征人行前)庭院中植下的佳樹已長到可以攀人的大小,可塞外作戰的親人仍未回還。
白云初下天山外,浮云直向五原間。
心如飄雪隨夫遠至于新疆中部的天山之外,又若浮云飛懸到內蒙西部的五原城中。
關山萬里不可越,誰能坐對芳菲月。
而那萬里之遙的關隘高山是不可穿越的,如何獨自應對百花芬芳下的清明月色呢?
流水本自斷人腸,堅冰舊來傷馬骨。
別離后的時光飛逝似流水使人有斷腸之痛,那塞外的苦戰和寒冷連戰馬之骨都屢屢受傷。
邊庭節物與華異,冬霰秋霜春不歇。
塞外的節氣與物候與內地大不相同,冬秋長而春季短。
長風蕭蕭渡水來,歸雁連連映天沒。
蕭蕭長風尚可伴河而渡,南歸之雁也可依時不斷的逝向天邊。
從軍行,軍行萬里出龍庭,單于渭橋今已拜,將軍何處覓功名。
從軍而去,直到離皇城萬里去遠征。想那漢宣帝渭橋見匈奴單于而和好罷戰之事(事在公元前51年),欲戰不能的將軍們還將何處尋求征戰以邀功名呢?
《從軍行》屬樂府《相和歌辭·平調曲》。
在歷代眾多《從軍行》詩作中,盧思道的這首是傳播得較為廣泛的。據《古今詩話》載:唐玄宗自巴蜀回,夜登勤政樓就吟詠了本詩中的'“庭前奇樹已堪攀,塞外征人殊未還”句,可見在唐代這首詩就很受欣賞。
古樂府《從軍行》大多寫軍旅生活的艱苦和征人思婦兩地相思的痛苦,本篇也是如此。
這首詩的前半部是寫征戰將士英勇奮戰,長戍不歸的戎馬生活。“朔方烽火照甘泉,長安飛將出祁連”,詩篇一開頭,便渲染了強烈的戰爭氣氛:北方的烽火接連不斷地傳來戰爭的消息,軍情緊急,令人擔憂。甘泉是西漢的皇宮名,“照甘泉”在這里代指向朝廷報警。“飛將”即西漢著名將領李廣。接著,詩中便描繪了這位“長安飛將”的英姿。“犀渠玉劍良家子,白馬金羈俠少年”,據《史記·李將軍列傳》載:“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簫關,而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犀渠”是盾的一種。“平明偃月屯右地,薄暮魚麗逐左賢”,這兩句中“右地”指右北平,左賢代指匈奴的重要首領。“平明”和“薄暮”寫出了將士們在邊塞度過了數不清的日日夜夜。“偃月”和“魚麗”是古代的兩種戰陣的名稱。這里詩人用了極簡煉的文字,生動地寫出了將士們緊張的征戰生活。“屯右地”“逐左賢”都是李廣所為。接下來“谷中石虎經銜箭,山上金人曾祭天”用了兩個典故。《史記·李將軍列傳》中記道:“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鏃,視之石也。因復更射之,終不能復入石矣。”“山上金人曾祭天”也用的是漢代典故,漢大將霍去病出征西域,獲勝,“收休屠祭天金人”。詩人通過這兩個典故進一步表現出征匈奴的將士的神威,也正因為有了這些英勇的將士,才取得了戰爭的勝利。
詩的前半部著重塑造了飛將軍李廣的形象,以李廣來代指當時的征戰將士,采取了虛中有實,實中有虛的寫法,既是贊揚漢代名將李廣的業績,又是當時征戰將士生活的寫照。把歷史和現實揉合在一起。
自“天涯一去無窮已”開始,寫將士和他們妻子的兩地相思。詩從兩處落筆,感情轉為憂怨。“無窮已”原指路途遙遠,這里寫出了將士們遙無歸期的征戰生活。“薊門”“馬嶺”“龍城”均為北方的地名,在這里都是虛指。連年的戰爭使將士家中的親人,對著遙遠的塞北望眼欲穿,但是“庭中奇樹已堪攀,塞外征人殊未還”,詩人用襯托的手法寫出了戰爭的長期和殘酷。“白雪初下天山外,浮云直上五原間”,五原在今內蒙古包頭西北,這里寫了親人們在極寒冷的塞外,遠隔千里,因此人們只能發出“關山萬里不可越,誰能坐對芳菲月”的嘆息。《樂府詩集·橫吹曲辭》中有《關山月》曲,《樂府題解》說:“關山月,傷離別也”在寫征夫思婦的詩中,常用到關山和月。人們想著萬里之外的親人,誰能獨自欣賞那美麗動人的月亮呢?“流水本自斷人腸,堅冰舊來傷馬骨”既寫出了邊地將上的生活苦寒,又寫出了他們悲切的怨情。“傷馬骨”出自陳琳的“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冬去春來,在遠離故土的異地他鄉,將士們度過了多少日日夜夜,“長風蕭蕭渡水來,歸雁連連映天沒”雁歸而人未歸,蕭蕭長風,行行歸雁,蘊含著征夫思婦無限的思鄉離情。
“從軍行,軍行萬里出龍庭”可說是全詩的總結,龍庭是匈奴祭祀的地方,“出龍庭”在詩中指出征之遠。“單于渭橋今已拜,將軍何處覓功名。“意思是說匈奴已投降了,將軍再到哪里去建功立業呢?言外之意是:邊塞的將士總該回來了吧!
《詩藪》說“六朝歌行可入初唐者,盧思道《從軍行》,薛道衡《豫章行》,音響格調咸自停勻,氣體豐神,尤為煥發。”可以說《從軍行》影響了唐以來的七言歌行。
隋朝統一了分裂三百來年的中國,結束了東晉以來南北對峙的局面。作為隋代的詩人盧思道,在他的詩中,也融會了南朝和北朝的風格,在《從軍行》中,既寫將士的英勇出征,又寫了思婦閨怨,既有“長安飛將出祁連”“白馬金羈俠少年”的奔放、雄健,又有“誰能坐對芳菲月”“流水本自斷人腸”的清麗、哀怨,南北的風格在盧思道的《從軍行》里得到了較和諧的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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